那一聲比萬年玄冰還要寒冷的審判,在金牛宮的廢墟上空回蕩,久久不散。
仇恨,像是一根最粗的鋼筋,從商大灰的天靈蓋直直地插進了腳底板,把他那具已經空洞的軀殼,撐成了一尊復仇的雕像。
他不再哭,也不再笑。
那雙流著血淚的眼睛,像兩顆即將燃盡的恒星,所有的光和熱都已坍縮,只剩下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的黑暗。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這股極致的殺意凍結成了實體。
龔贊想說點什么騷話緩和一下氣氛,嘴巴張了半天,卻發現自己的聲帶像是被掐住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黃三臺單膝跪在墳前,那頭被抽了筋的野狼,此刻連顫抖的力氣都沒了,只是低著頭,仿佛在懺悔,又仿佛在等待自己的末日。
商燕燕看著自己的哥哥,嘴唇哆嗦著,那個殘忍的真相就在舌尖上打轉,卻被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壓了回去。
她知道,現在說出來,哥哥這顆已經瞄準了敵人的隕石,會當場爆炸,把自己也炸得粉身碎骨。
不能說。
打死也不能說。
……
最終,打破這片死寂的,是禮鐵祝。
這個東北的漢子,這個隊伍名義上的核心,默默地走到了商大灰的身邊。
他沒有說什么“節哀順變”的屁話。
因為他知道,當一個人的世界都被人一把火燒成灰了,你跟他說“想開點”,就等于往那片灰上又撒了一泡尿。
侮辱性極強。
他只是伸出那只粗糙得像是砂紙一樣的大手,搭在了商大灰的肩膀上。
“兄弟。”
禮鐵祝的聲音,像是從胸腔里硬擠出來的,帶著一股子鐵銹味兒。
“俺知道你難受。”
“可人死,不能復生。”
“地上的事兒,完了。天上的事兒,還沒完呢。”
“咱……得走了。”
商大灰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像一尊望妻石,死死地盯著那兩座孤零零的墳。
禮鐵祝嘆了口氣。
他不再廢話,手上猛地一用力,像是拖拽一根焊死在地里的鋼筋水泥柱,強行把商大灰從地上拉了起來。
“走!”
禮鐵祝的嗓子里發出一聲低吼,半拖半拽地拉著行尸走肉般的商大灰,走向那兩座新墳。
眾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氣氛壓抑得像是在水下五千米,每個人的肺都被無形的水壓擠壓著,連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
他們排著隊,一個一個地,走到了姜家兄妹的墓前。
沒有長篇大論的悼詞,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每個人,都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做著最后的告別。
龔贊把一瓶不知道從哪摸出來的二鍋頭,灑在了姜白龍的墳前,又灑了一半在姜小奴的墳前,嘟囔了一句:“妹夫,弟妹,走好……下輩子,投個好胎。”
黃三臺默默地把自己的“黃天畫戟”插在地上,對著姜小奴的墓碑,磕了三個響頭。
額頭砸在堅硬的凍土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血,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他卻恍若未覺。
商燕燕走到墓前,看著那兩塊簡陋的木牌,上面是她親手刻下的名字。
“亡夫姜白龍之墓”
“亡嫂姜小奴之墓”
她沒有哭。
自從姜白龍死后,她的眼淚好像就流干了。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仿佛要把這兩個名字,刻進自己的骨頭里。
良久,她從懷里掏出那個“龍口酒瓶”,放在了姜白龍的墓前,又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銀鐲子,放在了姜小奴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