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合歡宮的宮主站在大殿之前,凝望著眼前那座已然搖搖欲墜的護山大陣,陣法的光芒在夜空下忽明忽暗,仿佛被無形的巨力不斷撕扯,光輝碎裂,宛如風中殘燭,整座大陣猶如千瘡百孔的老者,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沉重而無力,仿佛隨時會倒下。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殿前佇立的鮑聰潁,那一刻,眼神之中交織著復雜無比的情緒,有憐惜,有惋嘆,有無可奈何的沉痛。
“你師父數年前離開合歡宮,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宮主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沙啞,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
“而如今,連你也要離開……”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微微搖晃,像是被無形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往日里叱咤風云、號令南洲的七星宗門之主,在這一刻,卻像是一位暮年的老人,話語間透出的,不是命令,而是苦澀與無盡的落寞。
他沉默良久,神色不斷變幻,像是在與心底最后的執念搏斗,可終究,他還是長嘆一聲,緩緩點頭,仿佛那一聲嘆息,便是對千年宗門命運的最終判決。
“也罷……”
他的聲音顫抖,帶著一種死寂般的決絕,
“今日之劫,怕是合歡宮無人可以幸免。既然如此,我也就成全你吧。至少……在最后一刻,讓你不至于死在宗門的束縛之中。”
他說到這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戒指與法寶上,聲音緩緩低沉下去,
“這些隨身之物,你先收好。待大陣徹底崩潰之時,縱使不能殺出這無盡妖獸的重圍,但有法寶在身,總還有一線生機,未必沒有絲毫機會……”
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別人,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殿內外的長老與弟子們聞言,心頭無不一陣酸楚,那股酸楚像是潮水般彌漫開來,幾乎讓所有人都失去了呼吸,合歡宮——一個威震南洲的七星大宗門,曾經的輝煌宛如昨日,然而今日,卻走到了這般絕境,宮主的這番話語,分明是在替她做最后的安排,也是替整個合歡宮,送上的最后一份溫情。
宗門都將不復存在了,還談什么門規門法?若注定毀滅,那又何必死死抓住弟子不放?至少在徹底覆滅之前,留下一絲人情,便已是最后的慈悲。
鮑聰潁聽到這里,心神猛然一震,眼眶瞬間泛紅,她再度上前,跪地連拜,聲音顫抖,卻帶著真切的感激:
“多謝宮主成全!聰潁自幼蒙合歡宮收養,恩同再造,心懷感激。只是……”她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這枚戒指與法寶,內里所藏,皆是宗門所賜之至寶。聰潁既已離宗,自當不能再據為己有。宮主厚賜,聰潁……不敢再受!”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但語調卻堅決無比。說罷,她深深一拜,衣袂拂地,旋即倒退而出,腳步沉重,卻分外堅定,她的身影逐漸遠離大殿,直至走到合歡宮陣法的另一側。
她佇立在遠處,靜靜凝望著天際那無窮無盡的沙石獸,那一刻,她心底竟莫名生出一種難得的平和,仿佛生死皆已不重要,她只是一個旁觀者,在冷眼看待末日的降臨,只是她孤零零的身影,立于千萬修士中間,反倒顯得格外不合群、不協調,甚至帶著一種孤寂到極點的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