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搶過筆按了指印,煙灰落在"九折"二字上,倒像蓋了方私章。張繡梅笑著收起契書:"明兒讓寶兒把新制的艾草香囊送四嫂,就說——"她眨眨眼,"入股禮。
在鎮口那棵古老的槐樹下,四嫂周琴正忙碌地布置著場面。她將一塊粗布幌子高高掛起,上面用濃墨書寫著“仁和繡坊招工”六個大字,墨跡尚未干透,就已經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將這里圍得水泄不通。
“真的會給現錢嗎?”賣豆腐的劉寡婦緊緊攥著她那破舊的圍裙,滿臉狐疑地問道,“俺這雙粗糙的手,能行嗎?”
“咱婆婆說了,手指頭粗糙的可以學習盤金,手巧的可以學習劈線。”張秀梅站在一旁,舉起一幅尚未完工的《藥草紋》繡片,向眾人展示道,“你們看,這上面的車前草,葉脈的走向要隨著經絡來繡……”
正當張秀梅講解得津津有味時,人群突然像被劈開一樣,自動讓出一條道來。只見王杏花拄著一根龍頭拐杖,緩緩地走了過來。
“李家媳婦,聽說你家閨女會畫灶王爺?”王杏花徑直走到周琴面前,開門見山地說道,“明日讓她來畫繡樣吧!”
接著,王杏花又將目光轉向挑水的趙丫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滿意地點點頭:“這丫頭的身板不錯,肯定能扛得住大繡架。這樣吧,月錢給她多三十文!”
第二天,卯時的晨光剛漫過繡坊的雕花窗欞,王杏花便敲響了檐下的銅缽。二十名新繡娘跪坐在蒲團上,膝前的繡架繃著素白緞面,細如發絲的繡線在竹繃上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看好了!"王杏花枯瘦的手指捏著三寸銀針,針尖在晨光中劃出寒芒,"盤金要似郎中把脈——"針尖忽地刺入緞面,金線隨著手腕翻轉游走,在牡丹花蕊處盤出個精巧的旋渦,"這針法叫'百草歸經',當年太醫院院判夫人的霞帔就用的這式。"
張秀梅捧著鎏金線盒輕步上前:"春妮,你手勁太急。"她握住少女顫抖的手,引著金線繞過銀針,"要像揉藥丸子般緩勁,你瞧..."金線在緞面上漸次鋪開,竟似藥碾滾過的甘草片,紋理細密均勻。
西廂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劉寡婦瞪著劈成六十四股的絲線,粗指頭絞著衣角:"這比切豆腐絲還難!"
"莫慌。"張秀梅取過她膝上的繡繃,將絲線在藥酒里浸了浸,"拿當歸水潤過就服帖。"她忽然捻起根銀針,針尾綴著的艾絨球晃如鈴鐺,"當年我給寶兒繡嫁衣,把足三里穴的位置繡在裙擺暗紋里..."
王杏花拄著龍頭杖踱來,杖頭鑲的磁石吸起散落的銅針:&amp;#34;春妮,你繡的合谷穴偏了半粒米!&amp;#34;枯指點著《經絡圖》繡片,&amp;#34;往橈骨莖突再挪三針,要像扎銀針般準。&amp;#34;忽然從袖中抖出包朱砂粉,&amp;#34;用這個勾經脈走向,比金線顯氣血。&amp;#3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