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驚讓她暫時忘卻了病痛和警惕。
“正是,”黃郎中眼中適時地泛起一絲水光,帶著深沉的懷念,“庫車綠洲的葡萄,克孜爾千佛洞的風,還有……每年燃燈節時,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燈籠,都刻在骨血里,如何能忘?”
他描述的細節如此生動,帶著異域特有的風情,瞬間擊潰了明妃的心防。她仿佛在孤寂的深淵里,終于抓住了一根同源的浮木。
“郎中你……”明妃的聲音哽咽了,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你竟是……”
“噓——”黃郎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確認無人注意這角落的私語。他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著一絲悲壯。
“此事乃絕密,宮中無人知曉。下官祖輩為避戰禍,輾轉流落中原,隱姓埋名,習得這岐黃之術,方得以立足。然故土之情,魂牽夢縈,與娘娘一般無二。”
這番話徹底擊碎了明妃的防線。長久以來壓抑的鄉愁、無人理解的孤獨,此刻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共鳴者。
她看著黃郎中,眼中充滿了同病相憐的親近與依賴。
黃郎中知道火候已到。他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沉重:“正因如此,下官初見娘娘發間那‘紫玉鈴蘭’(他故意用了西域對曼陀羅的一種別稱)的香氣時,便知娘娘之苦。此花……在漢宮,是絕對的禁忌。”
他刻意停頓,讓“禁忌”二字重重敲在明妃心上。
明妃臉色瞬間煞白,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袖。她終于想起,這曼陀羅花是她致命的把柄!而眼前這個自稱同鄉的人,是唯一知曉這個秘密的人!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黃郎中捕捉到她眼中的恐懼,立刻換上安撫的神情,語氣卻不容置疑:“娘娘放心!同是天涯淪落人,下官豈會害您?
這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下官不僅會替您保守,更會助您調理身體,緩解這思鄉之痛。”
他隨即開出一個藥方,其中特意加入了幾味西域才有的、能安神定志的草藥名,并“貼心”地補充:“只是這曼陀羅干花,藥性已失大半,且恐留隱患。下官……或能設法,為娘娘尋得更新鮮、藥效更好的植株,只是需萬分隱秘,娘娘務必妥善收藏,萬不可再示于人前。”
這看似關懷的提議,實則是在提醒她:你的把柄在我手里,而且我能給你更多“毒藥”,你只能依賴我,也必須受制于我。
明妃的心在巨大的情感沖擊和冰冷的恐懼中搖擺。同鄉的親近感讓她本能地想信任,但曼陀羅花的把柄和黃郎中話語中隱含的威脅,又讓她感到窒息。
她看著黃郎中那張寫滿“真誠”與“同病相憐”的臉,最終,在孤立無援的深宮和對故土氣息的極度渴望下,她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微不可聞:“有勞……黃郎中。”
從那天起,黃郎中利用為明妃“診治”的機會,頻繁出入她的宮苑。
他不僅帶來一些西域的香料、小玩意兒(有時甚至夾雜著一兩朵用特殊方法保存的新鮮曼陀羅花蕾),更在每一次看似關懷的交談中,不著痕跡地引導話題。
他開始以一種“同為天涯淪落人,需互相扶持,知己知彼方能自保”的姿態,向明妃灌輸一個觀念:在這深宮之中,他們這樣的“異鄉人”必須掌握更多信息,才能生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