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知,昨日陛下在御書房召見的是哪位重臣?所議何事?……唉,我們這些異鄉人,若不知曉風向,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啊。”
“聽聞皇后娘娘母族近來似有異動?……多知道一些,總歸能提前規避些風險。”
“娘娘心系故國,下官亦同。若知天朝對西域諸國動向的看法,或許……也能稍解娘娘心中憂慮?”
起初,明妃只是被動地聽著,心中充滿不安。
但黃郎中總能巧妙地利用她的思鄉之情和對自身處境的擔憂,將她提供的一些零散信息(比如偶然聽到的皇帝對某位邊將的評論,或皇后賞賜某位妃嬪時透露的只言片語)賦予極高的“價值”,并回饋以她最渴望的“理解”和“同鄉情誼”。
他甚至會編造一些“來自西域商隊”的、關于樓蘭的近況(通常是報喜不報憂),進一步加深明妃對他的依賴。
漸漸地,明妃的心態發生了變化。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就能換取片刻的“鄉音”慰藉和黃郎中“可靠”的保護承諾,這似乎成了她在這冰冷宮殿中唯一能抓住的溫暖和力量感。
她開始主動留意宮中的一些消息,在黃郎中“診脈”時,低聲告訴他。她甚至開始覺得,黃郎中索要這些情報,確實是為了他們兩人的“共同安全”,為了能更好地“守護”遠方的故土。
黃郎中則像一位技藝高超的琴師,精準地撥動著明妃心中最脆弱的那幾根弦——鄉愁、恐懼、孤獨、對保護的渴望。
他小心地控制著節奏,每次索要的情報都控制在明妃心理承受范圍內,并適時給予她最需要的“甜頭”。
曼陀羅花的秘密,如同懸在明妃頭頂的利劍,讓她不敢有絲毫異動;而“同鄉”的身份和虛假的關懷,則讓她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踏入他精心編織的網中。
當明妃第一次主動將一個關于朝中大臣對西域賦稅政策爭論的小紙卷,借著黃郎中開藥方的機會,悄悄塞入他藥箱的夾層時,她的手指是顫抖的,心中充滿了罪惡感,但更多的是一種扭曲的、仿佛找到了“歸屬”和“價值”的釋然。
黃郎中接過藥箱,指尖觸碰到那紙卷的瞬間,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而滿意的笑意在他眼底深處掠過。
這只來自西域的金絲雀,終于被他馴服,開始為他歌唱了。深宮的重重帷幕下,一場以鄉愁為餌、以恐懼為鎖的操控,無聲地達成了。
自從那個秋日的診脈之后,明妃阿依莎的生活仿佛被劈成了兩半。
人前,她依舊是那位儀態萬方、沉靜內斂的漢宮明妃,恪守著禮儀,出席著宮宴,在帝后面前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恭謹與疏離。
人后,她卻成了驚弓之鳥,亦是黃郎中精心編織的網中一只被迫起舞的蝶。每一次黃郎中“例行請脈”的到來,都讓她既充滿病態的期待(期待那短暫的“鄉音”慰藉或一點故土的氣息),又伴隨著深重的焦慮與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