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甚至懶得再看曹武,望向頭頂的虛空,仰天大吼一聲。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貧道先行一步!待來日普天之下,人人如龍,當有貧道今日之功!”
普天之下,人人如龍!
這是何等宏大的驚世愿景!
曹武心神為之一震,望著那黃天賊子的動作,下意識驚呼一聲,而后就要彎弓搭箭。
“不要——”
可惜他終是慢了一步,那柄斷刀在被箭矢射落前,已經悍然繞頸而過。
血,是紅的。
好大一片。
方才曹武沖陣廝殺之時,直接體內熱血沸騰,可此刻他卻莫名覺得有些悲涼。
“大……大賢良師,弟子此生……無憾!”
聽著那顆斷首最后的呢喃自語,在場不少禁軍將士怔愣當場。
而這時,身后傳來一聲漠然軍令。
“大將軍有令!”
“亂賊為邪道蠱惑,實難教化,盡——誅之!”
話音落下,重甲列陣如墻,徐徐近前。
從曹武身邊越過,此刻的他卻再也沒了阻攔的勇氣。
腦海里不斷回響著的,不止是那句‘人人如龍’,還有那句‘你們從來沒有想過讓我們活’!
某一個不經意間,曹武垂目望向腳下某道尸體穿著的衣服,手中長刀輕輕挑開那身標志性的赭黃道服,瞳孔猛然一縮。
里面正是再尋常不過的百姓衣襟。
一瞬間,曹武手中長刀無力垂落,再無半分先前的痛快與肆意。
更感不到半點武人得勝過后該有的榮耀。
恍惚間,曹武忽然感覺自己似乎是選錯了。
他應該向北的……
禁軍重甲步卒終于完成了最后的合圍。
今日這堪稱戰績斐然的一戰,也隨著那一聲聲此起彼伏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
自從東出洛陽后,公冶縉似是被曹武那句‘將軍,何來之遲’給刺激到了。
大軍行進的速度猛地加快了許多。
三月二十,戊戌日,于城下重新開拔。
二十六日,便已經過了弘農郡,出司隸入豫州潁川。
潁川郡,曹武不止一次來過。
只是那一日他見到的潁川郡,與記憶中的物產豐饒、英杰薈萃的豫州大郡全然變了模樣。
盡管已經入了春,草木滋生,可入目卻給人一種無盡的荒涼、蕭索之感。
看不到曾經的行人如織、車馬喧囂,也看不到農人躬耕四野、辛勤勞作。
有那一瞬間,曹武差點有種這方天地已經死了的荒謬之感。
直到二十八日,郟縣城外,那一片看似樸素、實則肅殺的赭黃之色無邊無際。
當那一道道有如螻蟻一般的身影,高呼著‘蒼天已死’呼嘯而至的時候,曹武第一次感覺到了什么是恐懼。
不過好在公冶縉著實有幾分本事,先是遣軍中強者先聲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殺了對方的強者。
再以陣法擾亂天地視聽,給了曹武這些先鋒將士一個積累勇氣、戰意的機會。
否則的話,單單是那一戰他們很多人都要死!
戰后,曹武有些奇怪,公冶縉為什么不讓他們進城,也沒有百姓出城喜迎王師。
大軍一戰而勝,只在城外休整了一夜,便再度開拔。
四月初二,南下至父城。
又戰,乃勝。
這一戰也不知是亂賊太弱,還是他們已經開始適應戰場,漸漸發揮出該有的實力,總之頗為輕松。
只可惜隨后接踵而至的整日趕路,就沒有那么輕松了。不少將士都在私底下抱怨,跟趕路相比,他們寧愿與亂賊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