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有泥,無分彼此……
……
飛揚的馬蹄,積蓄著恐怖勁力的巨大馬身。
或幽然劃過、或暴烈斬出的鎮遼馬刀,有如庖丁解牛一般將龐大的赭黃汪洋飛速切割成一段段首尾難以相顧的零碎營陣。
不斷緩步推進的神機營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只需用手中的靈銃不斷敲碎著那些零碎營陣。
雙方配合之默契,在那些嗜血的武人眼中,簡直就是這世上最唯美的藝術!
可換作旁人來看,只會感到徹骨的冰寒,心中充滿無盡的恐懼。
因為這根本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戰爭,分明是一場將殺人效率發揮到極限的血腥屠戮!
在這樣恐怖的戰爭兵器面前,什么血勇、不屈、高昂的戰意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除了替這場一邊倒的殺戮憑添出幾分悲嗆與絕望的色彩,毫無意義。
……
有身上赭黃被染作赤色的黃天軍士卒,杵著半截長刀、踉蹌著身形從血色的‘水洼’中掙扎起身。
未行半步,便再次摔倒。
舉目環顧間,尸體、全是尸體。
層層迭迭,鋪滿了整個視野。
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按著身下那顆看不清面目的渾圓頭顱,用手中半截長刀插入其中一具軀體,有如行尸走肉般再次站起身的他,忽然笑了。
洶涌而出的滾燙淚水,將面上涂滿的鮮血沖出兩道溝壑。
他活了。
不是他有多強,也不是他運氣有多好。
只是因為當生死當前,他貪生了。
頭腦空白的那一瞬,什么信仰、什么堅持、什么成龍夙愿,通通都是狗屁!
他只想活!
再回想起剛剛身上堆砌的尸體被掀開時,對上的那一雙被籠罩在黑色面甲下的冰冷目光,自己的驚恐與絕望。
他笑得更大聲了。
他不知道那負責戰后補刀的鎮遼軍,為什么會放過自己,甚至體貼地替自己重新用尸體蓋上。
他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而就在他笑得涕淚橫流的時候,突然一陣異動,讓他渾身一僵。
緊繃全身持刀聚氣間,卻見一只大手同樣從尸堆中伸出,斷落的頭顱滾動間,另一顆腦袋喘著粗氣掙扎探出。
在看到活人的那一刻,對方明顯愣了一下。
隨后噗嗤一聲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笑,但他這一笑,卻仿佛笑出了某種類似招魂的效果。
下一刻,一個個孤魂野鬼般的身影從這片血流成河的修羅煉獄中掙扎著爬出。
環顧著四周修羅血海的一幕,有人大口喘著粗氣、有人狂吐不止、有人張口便是嚎啕大哭……
有人狀若癲狂、有人宛如癡呆……
良久良久之后,天地一片死寂。
這些宛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活死人,終于有人動了,似乎準備遠去。
“你……去哪兒”
一雙空洞的眼神,漠然回望,繼而仿佛追尋某種執念。
“我要回……回家。”
聲音落下,迎來一聲噗嗤輕笑。
“回家回得去”
那率先動身的身影,似乎怔愣住了。
這些年他追尋大賢良師、追尋黃天道,一心追求那人人如龍的煌煌未來人間大世,竟是已經許久沒有想起曾經那個小家了。
家中老父老母、妻子兒女……
腦海中不斷閃過的某些殘缺、殘酷畫面,讓他痛苦地抱起腦袋,佝僂著蹲下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