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此言,何解”
韓紹嘆息答道。
“鴻鵠之志,確實可貴。”
“可這世上大多數人不過燕雀,他們只想安于現狀,父母妻兒在側,有口吃的,他們就知足了。”
“縱然會蒙受肉食者欺辱、盤剝,可他們終歸能活,也只想活著。”
說起來有些無奈。
其實每逢亂世起義,大多都是少部分不堪忍受的人,裹挾著大多數人在一同赴死。
當舊有的腐朽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沒有真正建立前,這一整個階段的血腥與殘酷,甚至遠超舊秩序之時。
所以有人才會說‘一個再壞的規矩,總好過完全沒有規則的混亂。’
而韓紹正是這種理念的奉行者。
雖說一直以來,他都給人一種手段酷烈的感覺。
可實際上,至少在尚有選擇的前提下,他更崇尚的是進行一場相對溫和的變革。
盡管在這場變革中,同樣會流血、會死人、會有尸山與血海。
而他要做的就是將這尸山血海限定在某個特定的圈層之內,不至于波及最廣大的大多數無辜。
所以在張顯對自己的話,憤怒地駁斥道。
“難道就讓他們世代沉淪!不知生、不知死,世世代代形如牲畜一般茍活,才是天道!才是人道!才是天理人情”
韓紹淡淡回應道。
“讓心欲成龍者,有成龍的機會。”
“讓心慕安寧者,得以安寧地走完一生。”
“這便是孤信奉的天道,便是孤想要踐行的人道,便是孤所理解的天理人情!”
此話說不得振聾發聵,可聽得韓紹這話的張顯卻是神色一滯,繼而垂目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之后,他終于緩緩抬首,神色認真地看著韓紹,似乎是要將看個通透。
“有他們在,你做不到的。”
這個‘他們’不言而喻,自是指累世高貴的世族高門。
韓紹淡笑搖頭。
“他們并非不可取代。”
‘階層’源自于人性。
這東西就連隔壁的版本迭代速度都無法根除。
所以韓紹從來沒有天真地要讓天下大同。
他要的只是相對的公平。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世族高門高居于上,徹底鎖死一切,連帶著將整個世間都化作一汪腐爛發臭的死水。
這也是如涿郡陳氏等一眾幽州世族高門能在他‘小肚雞腸’下得以存續的根源之一。
當然,未來為了適應韓紹即將制定的新規則、新玩法,同樣會有一套小連招在等著他們。
……
張顯走了。
從始至終,他與韓紹都沒有爆發出任何什么交鋒,有的只是理念上的碰撞與對沖。
而最終的結果,卻是跟香積寺山門腳下的慘烈戰事沒什么區別。
他張顯一敗涂地。
所以在臨走之前,仿佛一下子蒼老若干的張顯,微微佝僂著身形,半是求懇地無奈道。
“燕公你我暫且罷兵吧。”
“至于后事如何,待老道思量幾日,再與燕公言說。”
說罷,似是生怕韓紹以為他這是緩兵之計,他又笑著道。
“老道一生奉道,欺天、欺人難欺一顆道心,燕公勿要多慮。”
見老道眼神澄明,很少愿意予以旁人真正信任的韓紹,這一次竟真的選擇了信這老道。
只是他沒想到,過了一些時日,黃天道那邊遞過來的密信卻是讓他霍然變色。
密信所言不多,只寥寥數言。
【前日得燕公禮遇論道、收獲甚深,今吾斬龍劍已成,且待老道還燕公一份厚禮】!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