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西落,天邊的霞光慢慢收了回去,斂入天地的盡頭,黑暗如撒入清水的墨汁暈染開來,將村莊也收入這墨色之中。
天黑之前,村子里的人家開始洗漱躺在床上,漆黑一片中,只有村子后方靠近河流上方的人家亮著燈火,喧嘩嘈雜的聲音被灰色的石墻擋在內里,明亮的燈火透不過石制的墻壁,似乎這里和外面形成了兩個世界。
“爹,姓風的不當人子!非說西邊那塊兒地乃是他家的!”廳堂中,年少的人滿臉怒氣,臉上幾顆痘疹紅的發紫,有幾顆帶有白尖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爆開一般。
“三郎說的不錯,爹,風家不講規矩,勾結了官府的稻田務,正想方設法的將那地劃歸己有。”面貌相似,卻是豐神如玉的青年在中年男人面前說著:“恁不是同張孔目交好嗎?找他去說項一番,許是能讓官府不要插手?這般我等也不懼怕那風家逼人。”
“說的屁話。”中年男人有些富態,肚腩已是突出不少,滿面愁容的看了兩個兒子一眼:“你兩個崽子以為我沒去找?姓張的那廝翹著腳在家坐著同我說他病了不能理事。”
“這廝……”臉有痘疹的少年握拳恨恨一砸身旁桌案,嘭的一聲巨響中,恨聲道:“往日拿我宿家多少銀錢,沒事兒時候拍著胸脯說萬事有他,真要用著他就這般一推二五六,當真是官字兩張口,翻來覆去都是他有理。”
“少說沒用的。”做兄長的瞥了弟弟一眼,隨即也是面色凝重的對著自家父親道:“那……爹,如今怎處?終不能聽之任之,讓那姓風的將咱家地給占去吧?這要是叫他嘗到甜頭,那咱家剩下的地就……”
中年男人沒好氣看他一眼,哼聲道:“你當為父不知?”狠狠用肥胖的手掌拍拍桌子道:“奈何他風家在官府那邊有關系,能遞上話,咱家如今就這點比不上他,找破了頭都找不上能說話的。”
“他家還不是仗著有個死人親家的關系。”面色不好看中,年輕的少年站了起來:“惹惱了小爺,老子剁了他全家!”
彭——
“放甚么屁!”中年男人滿心的怒火頓時被小兒子給激發出來:“你給我滾回房里去,沒我的話不準出來,還殺人?你敢走出房門一步老子腿給你打折了!”
少年一時間被自己父親鎮住,然而他正是叛逆的年紀,雖是不服氣也不想表現出害怕父親的樣子,只是低著頭不吭聲。
“爹,您老消消氣,來來,先坐下。”那哥哥連忙站起,先安撫著自家暴怒的父親,又沖弟弟一擠眼:“三郎,回屋睡覺去。”
少年素來同自家兄長最好,聽話一跺腳,甩著袖子就走,后面做爹的看了這樣,一指他背影,沖著大兒子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弟弟這叫什么樣子,還心中不服氣,他……”
“爹,爹,他還小,回頭我說他。”
“還小?老子像他這般大時候都幫你爺爺執掌店鋪了……”
父子爭執聲中,少年滿腹委屈的出來,剛走到樹下,冷不防一只手伸出來啪的揪住他耳朵,少年大約是早就習慣這般動作,當即知道是何人:“哎哎,二姐,輕些。”
昏暗光線里,能看出是一窈窕女娘穿著一身紅衣,聽著兄弟求饒將手一松,一把好聽的聲音傳來:“閉嘴,別吆喝。”
看著弟弟住了嘴在那揉著耳朵,這女娘方道:“你等方才同爹爹在說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