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潮水一般退去,黑夜如墨渲染著天際,打起火把的官軍士卒警惕的望著寨堡的方向朝后退去,不久,只余拳頭大小的火光在林中閃爍。
寨墻上,還活著的寨兵一個個松了口氣,有些哀傷的看看死去的弟兄,隨即有人上前替他收殮尸體。
拼殺在第一線的刀盾兵有人筋疲力盡的坐到地上,下午的廝殺時間不長,卻有著遠超往常的烈度,不少人雙臂酸痛,一時解不開綁著刀柄的束縛,只好等著旁人前來幫忙。
“官軍今日并未動用全力。”
戰后第一時間湊在一起的幾個步軍指揮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情報,看了看手中寨堡地圖做了定論。
李助恰巧走了進來,聽到眾人說話,口中說著:“今日當是試探攻城,上陣的也只是三個節度使,對方還有數萬人并未動手,攻城手段也未盡出,如今退卻當是為著日后更猛烈的攻勢。”
奚勝抬手拿起幾個人形的棋子走到堪輿圖前:“各位,我等可有推演一番看看,明后兩日當是艱難的時刻,只要挺過去了,我等反擊的時機也就到了。”
頓了一下,又招手叫進外面一個侍衛:“去將花指揮使請來,就說要商議接下來的防守事宜。”
“是。”那侍衛連忙拱手應下,轉身朝著外面跑去。
卞祥摸摸鼻子,看著遠去的背影笑道:“今日射聲營的兄弟當記上一功,端的是好幫手。”
“花榮兄弟神射也是厲害。”縻貹聞言看著幾人開口:“今日我那邊是陳赟與柳元兄弟守著,花榮兄弟帶著射聲營也在,他那弓箭下,愣是沒讓官軍沖上來一個。”
“不愧小李廣之名……”
不久,長相俊朗的銀甲青年快步走進大廳,拱手擺下,幾個漢子笑了起來,伸手招呼他過來,堪輿圖前傳來陣陣低語之聲。
……
篝火在燃燒,零星的火星在噼啪的木柴燃燒聲中隨著黑煙飄起半空,隨即泯滅在向上的氣流中。
穿著半身皮甲的軍士挺著長槍,十人一隊沿著軍帳之間的道路行走著,更多的人卻是在用過晚膳后回到軍營抓緊時間休息著,當兵吃糧的隨時有可能與人廝殺,尤其是今日短暫的攻城更是昭示了接下來要過的可能是苦日子。
將領軍帳里,卸了戰甲的王文德呲牙咧嘴的躺在木床上,一名胡須花白的老者正端著溫水輕輕給他淋到胸前的傷口上,淡紅的血水流到身下,順著床沿往下滴。
“嘖嘖……王老頭兒,這傷口再深上些許,你這條命就要交代了。”木床一側的座椅上,項元鎮翹著二郎腿摸著自己那張丑臉,戲謔的看著躺著的老友。
“呸——”王文德疼的臉上一抽搐,只是嘴里不肯認輸:“你這廝才是丟臉,我和梅老兒都殺上去了,就你縮頭烏龜一般在城下不往上攻。”
項元鎮那張老臉頓時冷了下來,哼了一聲:“那也好過你這廝髡了一半腦袋的好。”
“老子入……嗷——姓梅的,你要謀殺老夫不成?”王文德剛要反駁一句,頓時慘嚎一聲,怒目看向一把將粘在傷口上的衣料撕下來的梅展,那劍傷頓時如新一般,又有鮮血涌出。
“你這老貨還能叫喚出聲,那就是沒事。”梅展也不怕沾上血,一巴掌拍在王文德胸口上,疼的老頭兒嗷嘮一嗓子就要起身跟老友拼命。
“罷了罷了罷了,文德老哥先住著,都是一把年紀了,還如當年那般烈性。”一直站在梅展側后方的楊溫見狀從胸口掏出傷藥走上前:“還是先把藥涂上為好,莫要一會兒邪氣入體,到時還要費番手腳去醫治。”
找了干凈的布丟給王文德,楊溫看著他擦拭胸膛,口中續道:“倒是要替那邊的項老鬼說句公道話,今日倒不是他不想殺上去,只是他那面有個賊將弓箭恁地厲害,這老鬼沖了幾次都被人射了回來。”
“呵呵……”王文德聞言大樂,瞥眼看過去:“往日你這老鬼總夸耀自己箭術高超,想不到也有今……嗷——”
棕色的藥粉從青色的瓷瓶中傾倒下來,還在開口嘲諷的老人頓時疼的住了嘴,整個人弓成蝦米模樣,口中嘶叫著:“楊老虎,你這廝也是個歹毒的!啊嘶……”
楊溫慢條斯理的將瓷瓶收起,瞥眼額頭滿是細汗的老者:“看你這般有精神,當是沒甚大事,待過兩日收了傷口,又是生龍活虎一……”
看了眼老友被孫安一劍之下短了半截的頭發,抿下嘴:“一髡奴。”
“老夫跟你們幾個拼了。”王文德氣的眼睛發花,等痛勁兒過了,一躍而起,朝著幾個老友奔了過去。
外面有侍衛聽著莞爾一笑,不多時,有人在吼:“你們三個老貨恁地不講規矩,竟然打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