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安靜一夜的河董城重新蘇醒過來,數百征召的牧民騎著馬,將攜帶著枯枝、干草扔到滿是蟲影的地面。
密密麻麻的蝗蟲在四散蹦起,“蛐蛐蛐——”的叫聲開始歇斯底里。
馬蹄抬起落下,綠色的蟲汁濺射而起,被踩踏成爛泥的蝗蟲大腿微微顫抖著,隨即被后來的同伴覆蓋過去。
乓啷——
裝有桐油的罐子砸在地面,濺出的液體飛濺到地面、土壤、干草、蟲身上,在數百牧民勻速的奔馳下,漸漸在這一帶形成一道隔離的油帶。
洶——
火折子湊在引火物上,一支支火把燃起,騎在馬上的牧民厭惡的看著眼前的蟲“海”,手臂一揚,火把轉著圈兒落下。
轟——
烈焰升騰而起,在桐油的助力下,向著四面八方快速燃燒,黑色的煙柱升騰,宛若直升天際的游龍。
烤人的氣浪帶著焦臭的氣息撲面而來,這些牧民早就齊齊勒轉馬匹,口中呼哨一聲,反身向著來時路上而去,馬蹄踏響地面,漸漸匯聚的牧民在馬上三三兩兩的打著招呼,口中時不時嘆息一聲,為今年的不幸而哀嘆。
路上也有著其他的牧民、婦人持著鐵鍬在挖蟲卵,不時能看著抬腳猛跺的身影,那是咬牙切齒的痛恨。
這是都護府都護牛皋、副都護王俊專門為應對蝗災做的準備,油、柴、干草都是早些時候跟著軍餉秘密運來的,雖不能全滅蝗蟲,也是能做些遏制,不至于讓蟲災如西邊的草原一般,遮天蔽日,所過之處沒有一處完好的地皮。
拋卻這些為蟲災做的準備不說,朝廷賑災的糧食也如期到達北疆,及時的安撫了受驚的都護府百姓,周遭烏古敵烈殘部不少牧民甚至對齊國朝廷生出感恩之心。
畢竟大災下,對普通百姓而言既是滅頂之災,對那些頭人來說也要傷筋動骨,朝廷救濟的動作迅速,乃是他們求之不得的。
而南面的臨潢府也不是只運一次救災之物,仍是災源源不斷的將救命的糧食與給牲畜吃的口糧運過來,雖是不能讓這些牲口都活下來,卻也不會全部折損殆盡,留著些種羊、種牛,來年說不得還能翻身。
如此態勢,讓知道內情的牛皋頗為害臊,倒是王俊成日的笑呵呵與那些牧民頭人打招呼,訴說著朝廷對他們的關懷,絲毫看不出早接到朝廷命令的樣子。
整個前烏古敵烈統軍司的地域道扎支刺部,都對能夠度過這道難關而信心十足。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仲夏末的下午,陽光被烏云推到了后面,青灰色的云層從視線得盡頭滾滾壓了過來,天空飛翔得鳥雀急速扇動翅膀返回巢穴。
烏孤山以西,無數腳步、馬蹄正翻山越嶺,身穿著簡易皮甲、帶著皮帽,背弓挎刀,手里牽著戰馬的牧民,跟隨一群精銳的契丹騎兵走過原野。
巡視四周的都護府一隊斥候第一時間發現異樣,迅速朝天空射出響箭,隨后被沖來的騎兵銜尾追殺,數名精悍的士卒被追上殺死,僅余一人身插數箭,伏在馬上跑去遠方,生死不知。
領頭的是烏里雅部的第一勇士昆都,他看著地上死去的都護府士卒,伸舌頭舔了下刀上殘留的血跡,“啐——”吐到地上。
他放下手,轉頭看著陸續過來勒停戰馬的部落騎士,低頭撿起一把手弩打量兩眼,用著遼國的通用語契丹話說著:“這些齊人的裝備確實精良……回頭要和族長說一聲,不要沖在前面當頭馬,容易叫高明的騎手捕了去。”
他聲音不小,幾個搜刮的部族兵抬頭看看他,隨后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騎兵在集結,蕭乙薛飛馬過來看看血泊中的齊軍斥候,手臂一揮,下一刻,號角聲吹響,更多的草原騎兵踏過地上的尸體,朝著都護府的方向蔓延過去。
途中遇到的牧民,這些人也沒有多余的言語,直接縱馬殺過去,掀起一陣血浪,隨后將值錢的東西一掃而空,傷重的馬匹直接殺死剝皮、剔骨、取肉,隨后扔下血淋淋的殺戮現場,追上前方奔襲的大隊人馬繼續行進。
總數高達五萬人的騎兵出現在都護府西邊時,沿途的游騎通過響箭傳遞通知了崗哨,縱然對草原人突然從西邊攻過來感到心驚,還是手腳麻利的將烽火點燃,隨后騎上馬向著都護府而去。
龐大的騎兵群在推進,還是在適合戰馬奔跑的原野,一處處看到警訊的部落牧民魂飛魄散,有能當機立斷舍了財貨只身奔逃的保住了性命,稍微有所猶豫的直接被對方兵馬所淹沒,子女財帛盡數歸了聯軍所擁有。
遼人率兵來襲的消息,猶如長了翅膀般飛速擴散,可消息終究還是遲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