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指訣變為伏吟式,四指關節疾速推演,面容冷峻:
“今課傳逆間,鬼爻發用而子孫不入課,陰見太常披孝,此已非尋常因果,乃幽冥見召之兆。”
樂小胖雖然一個字沒聽懂,但已嚇得渾身冰涼,道士說的話固然可以胡編,但那化符成字的本事他可是親眼見到的!正惶惑不知所以時,道士不知從哪變出了個白碗,放到桌上,神色肅穆道:
“此乃師門所傳陰陽顯煞盞,能辨兇煞。尋常人向內注水,便如一般盛水器皿......”說著取過自己的水壺,倒入碗中,推給樂小胖觀看,果然毫無異狀。
“......但若被陰煞纏身之人注水,便會顯出征兆。”
道士舉起白碗,利落地向后一潑,隨即用手帕擦干碗中水,重新放到樂小胖面前,又把水壺一遞:“公子可以一試。”
樂小胖拿起水壺,顫顫巍巍地向碗里倒水,可原本清清亮亮的清水,竟在入碗的瞬間,化作猩紅血水!
道士嘆了口氣,搖搖頭:“血光映煞,尸衣加身,兇不可言......”
樂小胖兩股戰戰,語帶哭腔:“上仙救我!!!”
道士眉頭深鎖,一張臉仿佛壓著千鈞重擔:“此事殊為不易。戌亥天門開,陰煞乘白虎而下,便是我師尊在此,恐怕也要耗費三年的功力......”
樂小胖掏出所有的錢,顫抖著推到道士面前:“上仙救我!只要能救我,多少錢我都愿意出!”
道士眉間蹙起極淺的紋路,搖頭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我方外之人,要之何用?”
他邊說邊把錢袋揣入懷中,面沉如水,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只是這化解之法極為兇險,需以‘替身符’引開那纏身的陰煞,最好是隨身的玉佩.......”
“有有有!”樂龐趕忙解下玉佩,呈了上去。
道士接過玉佩,長嘆一聲:
“罷了!我輩修道之人,既遇邪魔作祟,豈能袖手觀之?貧道便以自身為引,與那兇煞一戰吧!”說罷,大義凜然地將玉佩放入懷中。
樂龐眼眶瞬間紅了,望著道士,甚感崇敬。
樂小胖解了煞之后,渾身輕松,直奔王揚家,給王揚送請帖和樂夫人準備的“行裝之助”,盒子堆得滿滿一大車,里面都是出行的實用物件,光藥物就備了十幾種。其他像披風、水囊、干糧、蚊帳什么的,不一而足,連馬車里的墊褥都備下了,最下用竹篾織席,其次是蘆葦絮、蒲絨和苧麻布三層壓實,再上才放軟褥,鋪以絹絲,以防長途顛簸,可謂周到至極。
王揚本來打算杜門不出,熟練新學的“技藝”,可樂家如此盛情,王揚實在難拒,便一口答應晚上去赴樂家的餞席。樂小胖又心血來潮,提出要隨王揚一道出使,好好玩上一遭。王揚趕緊勸住。
一來不想讓朋友卷入是非危險之中,二來樂家雖然和自己交情很好,但樂湛畢竟是荊州別駕,人在官場,身居高位,考量自然也多。上次可以引樂湛對付劉寅,一是劉寅犯法在先,合圍已定,正是萬事俱備之時,樂湛末了加一把柴,不擔風險。
二是劉寅是府官之首,樂湛是州官之首,州府相爭,本有矛盾。所以可以借力打力,這對于王揚來說是順勢而為,對于樂湛同樣如此。
但這次不一樣,使團遇襲,事何其大?庾易在野之人,靜室內兩人相對,仍不敢明言其事,換作樂湛得知此事,先不說是否敢暗中派人入局,就說能否保證守口如瓶,密不上報,都不好說。
這可是天大的干系,有可能要賭上政治前途的。王揚沒有把握可以拉樂湛入伙,所以盡管他和樂家情誼不淺,盡管他需要再多來一重保障,但他在謀劃準備時,仍然沒有引用樂家助力。
摯友未必皆可共謀,情深未必盡能托事。譬如良木雖堅,不堪為舟;駿馬雖捷,不宜耕田。
智者臨事,當如寒江獨釣,愈冷愈穩;峭壁徐行,愈險愈慎。
察其位,衡其勢,度其能,量其責,不可因情誼而蔽智,累己誤人。
王揚正和小胖說話間,小阿五來稟,說黃先到了,王揚就讓阿五把黃先帶進來。樂小胖和黃先相見,兩人都傻了眼。
樂小胖嚇得腿都軟了,嘴唇哆嗦著:“上仙何以至此?難道是我煞氣還沒解干凈嗎?”
黃先神色尷尬,偷偷看向王揚。
王揚不用問都知道怎么回事,給黃先介紹道:“這是我好友。”
黃先趕忙取出錢袋玉佩,塞到樂龐手中,連連作揖:
“小道該死!小道該死!不知您老與吾師這般交情,得罪得罪。”
樂小胖目瞪口呆:吾......吾師????
王揚無語:“你可別瞎叫,誰是你師?”
黃先執弟子禮,恭敬答道:“既蒙指點,敢不師事?”
“那你也教我了,你的意思是也當我老師唄?”
黃先立馬奉上一波馬屁:“不敢不敢,小道演示的是不入流的小把戲,公子術法神玄,學通三式,才是大道啊——”
“打住,說正事,衣服弄好了?”
“好了好了。”黃先將懷中的綢緞包袱雙手捧上。
“不會漏吧?”
“不會不會,裝六七袋也沒問題,只是您老要多熟悉一下位置動作,這樣速度會更快。您老試試看,有什么不滿意的,盡管吩咐小道!”
樂小胖見上仙在王揚面前點頭哈腰的諂媚模樣,只覺三觀盡碎,道心崩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