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揚眼尾挑起一抹壞笑:
“我怕把阿叔帶坑里去,阿叔你可要想好啊!”
王揖想了想,趕緊擺手道:“還是各自珍重,各自珍重比較好......”
使團走走停停,每日按計劃行進,連休整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絕不多走路程,也不少走偷懶,五日后正午,過了一大片青樟林,漸近虎頭路口。
馬車內,王揚揣好匕首,系好腰刀,陳青珊跪坐于茵褥上,神情專注,將苧麻布仔細地纏于王揚右腕,口中囑咐個不停:
“......刀入門易,精深難。劍入門難,精深更難。你一直練的是拳,已經有些底子了,但刀法連速成都算不上!所以不到自己的生死關頭,萬不可出刀搏殺!遇到情況不對,馬上逃走,千萬不能逞英雄!任何人你都不要管,你就負責逃......”
王揚笑道:“那也得有可逃的地方才行——”
陳青珊手上一緊,抬頭看向王揚,鳳眸中充盈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堅定:“有的,一定有的!”
王揚微微一怔,隨即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當然,我最擅長跑路了!”
當當當,當當。
車壁上傳來五記叩擊聲。
王揚和陳青珊對視一眼,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陳青珊語速飛快地說道:“記住我的話。”
話音未落,號角聲撕裂天空!馬車陡停,四周嘈雜大起!
陳青珊立即拉王揚下車,王揚握住陳青珊手腕,沒有下車,反而第一時間掀開車簾,看向左邊王揖的車駕。然后就見到了極精彩的一幕——
王揖跟條大魚似地,直挺挺地從車窗里撲出,被窗外兩個家仆利落接住,一人托肩一人抬腿,往上一推便把王揖推上了馬背,王揖一沾馬背就催馬沖出車隊,隨即掉轉馬頭,全速向回奔!身后十余騎緊跟王揖而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利落至極,算時間的話不過七八秒。
蠻兵如群狼般從西面高坡上蜂擁而下,黑影傾瀉,騰起陣陣塵煙。
粗糲的戰吼聲驚心動魄,好似滾雷!遠遠望去黑壓壓一片,不知數量有多少!
看似雜亂,實則亂中有序,如大江奔涌中眾支流各循其道,但又同歸一處;又似野火燎原時分出無數火舌,分別翻卷成焰,卻又匯而同焚。
使團大亂,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正使已經跑了,或張弓列隊準備迎敵,或下意識地往車隊中央退縮,或割韁繩以偷馬,或大喊鎮定,欲找通譯和蠻人交涉。仆役中已有慌不擇路而奔散者,軍士們畏于軍法,沒有主官命令誰也不敢妄動,主官上車尋不見王揖,也慌了神,正不知如何是好間,只聽王揚大吼一聲:“正使已撤向青樟林!大家保護正使!”
王家四衛齊聲跟喊!
這句話可真是太得人心了!這要是喊大家快逃,眾人頭頂天子詔敕,都有前程家小,沒有命令,誰敢擅逃?可保護正使這桿大旗一打,那就別怪大家盡忠報國了!
眾人頓時一哄而散,往來路疾奔,剛開始還有人喊幾句“保護正使大人!”“掩護正使撤離!”但很快便都閉嘴了,全力逃命
蠻軍見使團向南逃竄,便跟著調轉方向,追殺而去。與其同時,王揚、陳青珊六騎趁著混亂向東,直奔虎頭灘。
王揚這一聲喊,固然有心機,要誘蠻兵追擊大隊人馬,以助己之金蟬脫殼,不過同時也有惻隱。以他的推算,青樟林中必有伏兵,可王揖既然毫不猶豫地往向青樟林而去,就說明那里有生路,這條生路大概是沒有指錯的,至于最后能否逃出生天,那就看王揖備下的生路,到底備得如何了。
從正常的地勢來說,這么多人一同逃竄,王揚小隊背著人馬大流,拐進向東,不會有人注意。可偏生虎頭路口之西是高坡,又偏生蠻人伏兵沒有出盡,尚有一蠻將帶小部留守,居高臨下,縱觀戰局,很快注意到有六騎沒有隨大隊奔逃,而是悄然溜向虎頭灘,當即率領麾下十騎追擊,又吩咐弓手小隊跑步隨后。
此時王揚等人奔到沮水邊,見河水茫茫,濁浪湯湯,哪有船只的影子?不由得心下一涼。
不過王揚也有心理準備,因為他特意囑咐船隊不要到太早,以免引起注意。這是為了預防蠻人在水路上有備,一旦發現接應船只,或給路上伏兵傳訊,又或示警集結船隊圍攻,那時候使團還沒到虎頭,人也接不到,船倒先接上戰了。勝負先不論,大戰一起,王揚這邊不就耽擱了?
所以王揚讓船隊算好時間,不要太過提前,啟程之后,一路突進,疾沖疾去,不許停留也絕不戀戰,這樣即便有人攔截,也沒時間傳遞消息,只要闖過一艘,便就能趕來接應。或許是這個原因,所以船還沒到?
王揚六騎勒馬水畔,進退無據,正躊躇間,身后蠻騎已卷著腥風,呼嘯而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