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珊紅著臉,小聲問道:“你剛才唱的是什么?”
“異域小調。”
“和上次你唱的那首‘菩提問門’,是一個地方的吧?”
啥?
王揚動作一頓,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陳青珊說的是
王揚不喜歡去酒吧,覺得太吵。反倒在自己家里伴著音響,跟著扭扭,既自在又有意興。穿越之后音響就不用提了,聽曲的話便宜的地方不合身份,貴的地方又貴,不是去不起,而是......貴。
再說時間也有限啊。讀書練字習武騎馬,哪個都得花時間,偶爾交游的時候蹭點曲子不錯,專門去聽就算了。至于ktv那就更沒有了。所以有時候來樂癮了,或者心情好了,王揚也會哼歌,一來是放松,二來也算是一種紐帶或者情感寄托。總覺得他還記著這些旋律,就說明他沒有完全脫離那個曾經的世界。偶爾唱著唱著,感覺古今兩個時空的界限,都變得模糊起來。
“算是吧。”王揚收回思緒,專心幫陳青珊上藥。
陳青珊望著遠方,突然道:“其實我有時候覺得,你表面上很歡快,但心中卻很傷悲。”
王揚一愣,看了看陳青珊,笑道:“我有什么好傷悲的......”
“我不知道,或許說傷悲不準確,可能心里事情很多吧。就像......就像你剛才唱得這首曲子,雖然聽起來很輕松,很歡樂,但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感覺有點惆悵。你是想家了嗎?”
王揚心頭一震。
他沒想到陳青珊能聽懂。
英文歌詞她是絕對聽不明白的,但她卻捕捉到了旋律中起伏的情緒,捕捉到了那些被刻意加快的節奏里拼命掩飾的孤獨。
只不過原歌里思念的是愛人,他思念的,是一整個消逝的世界。歌詞中反復唱iwonderhowiwonderwhy,意即我困惑如何,我困惑為何。王揚也不時困惑,困惑穿越,困惑因果,在困惑之下,尤其在剛剛經歷了那場驚險的伏殺之后,難免就懷念起那個yesterday的bluebluesky,當然,那個世界的天空是沒有現在藍的。
不過那個世界的生活才是正常現代人過的生活,如今他為了活命掙扎,為了活命算計,時而在生死邊緣游走,這是正常人過的日子?誰家正常人走一步算十步?不說十步,算三步的都不多。不說玩權謀,就是把職場關系玩明白的都不多。舒舒服服過日子,不比斗心眼子強?誰家正常人沒有失敗?沒有算錯、走錯的時候?
可他不行。他要是不算,就活不下去。他要算錯走錯,就可能死。像今天這種情況,他明明為了保險起見,沒有走鵝公嶂,但他還是遇到了伏兵。若他不做準備,今日就正式寄了。可他為求穩妥,明明多做了一重準備,故意在大竹嶺上選一個地方逗留,埋下人出其不意,如果是在中就應該是自己一聲令下,那些人大驚,然后被包圍聚殲!可沒想那些殺手的功夫居然那么好,殺人的意志又那么堅決,最后仍然給他和小珊造成了危險。
他總是告訴自己做好一點,再好一點,但現實情況就是意外很多,一個人即便是演義里的孔明在世,也很難做到萬全。他有時候會做噩夢,夢到自己假冒士族被揭穿,醒來的時候一身冷汗。然后開始病態似的反思近日來一連串行為,有沒有漏洞,有沒有不妥,再回憶一下他人言行,揣摩細節,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危險信號,最后暗暗分析謀劃一番,一直到天亮。
他甚至推想柳惔假意倚仗他救弟弟,其實在中途擺他一道的可能。后來經過幾次試探看清了柳惔的心意,這才敢在關節點上選用柳家的勢力而非其他。因為找其他人是純粹幫忙,在涉及生死利害的時候,未必能保證態度,而柳家則要依靠他救柳憕,所以不能不盡力。至于其他像謝家這四個護衛會不會領了別人的暗命而小涵不知道,又或庾易到底可以相信幾分這種類似的問題他過腦的就更多了。有些在推理或者驗證之后可以讓他放下心來,有些則還有待觀察。
其實有時候他很慶幸自己性格是樂觀的,熱愛生活的,因為穿越之后他精神壓力太大。如果不是憑著他的樂觀開朗,憑著他偶爾的不著調和戲謔,憑著他運用理性,想方設法去調節他的精神狀態,憑著他極穩定的情緒內核和強大的心理建設,他早就崩潰了。
但他不能崩潰,他要活!不僅要活,還要活得有聲有色,多姿多彩!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頭腦——
“還有我。”陳青珊突然道。
王揚愕然。
陳青珊看著王揚,臉上雖然疲憊憔悴還有一抹汗污,但鳳眸卻亮得驚人:
“不管你憂慮的是什么,面對的是什么,我都會跟你一起,致死不避。”
陳青珊就是這樣,她猜不出王揚心底有什么隱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王揚,更說不出一些很聰明的話來逗王揚開心,但她會拼命——
是真的拼命。
此時輕風吹過,微亂的發梢掠過陳青珊的眉眼,陳青珊神色不動,目光不避,靜默,且堅毅。
王揚讀過很多書,見過很多人,能窺隱曲,善察人心,他知道,眼前這個一身血污的姑娘,正用一種最笨拙的方式,給了他最滾燙的承諾。
“我——”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