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難過。
他早有預料自己的母親會有這么一日。
其實在他發現衛青黛有著覬覦自己父親的苗頭時,他就告訴了母親。
但她并不相信,反說他污蔑衛青黛,“你衛姨怎么可能會是這樣的人?我與她一同長大,最是了解她不過。想是你年紀小,誤解了她,往后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若是叫你衛姨知曉,實在是傷她的心。”
她極信她那個閨中要好的姊妹,權當是她這個兒子看錯了去。
也是,一個四歲孩童的話誰會相信。
他那時也年幼,不知怎樣為自己分辨,只能日復一日看著衛青黛進府來,她眼里的覬覦謝昀看得分明。
楚夫人也不許謝昀去定遠侯面前說,“你若是再編排你衛姨的壞話,母親可就惱了,到時你也別住這霧凇院,一個人自回侯府去罷。”
她自覺自己話說重了,又來摟謝昀入懷,點著他的鼻笑語嗔他,“你最近這是怎么了?你衛姨向來待你是最好的,你總是這般疑心她做甚么?”
還向他保證,“你放心,母親心里自有計量,你只需管好自己的功課便好了,余下的,不必你這小腦袋瓜操心。”
他母親自幼便叫家里嬌養著。
家里人向來疼她,她沒經歷過后宅的陰謀算計,養出個最是良善不疑人的性子來。
嘴上雖是說著心里自有計量,可心里從未將謝昀提醒的話擱在心上,待衛青黛一如往昔。
她甚至都沒想過防備衛青黛,她送來的點心吃食也是一概不忌。
那時謝昀因著楚夫人懷胎身子重,不便照看送回了侯府。
他并不知,那混著流水似的補藥的蜜餞果子在生生催她的命。
思及此,謝昀垂眸,輕嗤了一聲,“你說她是不是很蠢?連你都知道那人送來的東西恐會下毒。我分明已經提醒了她,她卻絲毫沒放在心上,腦子里只有她的姐妹情深。”
什么姐妹情深。
在衛青黛眼里,楚夫人不過是她腳踩著往上爬的階梯。
她下毒謀害她,費盡心思要去了她這唯一的血脈時可一點兒也沒顧忌著所謂的姐妹情深。
林鶯娘攏著被坐起,小心翼翼的眼看著謝昀,“侯爺是怨怪大夫人嗎?”
若不是她輕信衛青黛,她也不會落得難產身亡的下場,謝昀也不必年紀小小便叫衛青黛惦記上,欲要將他除之而后快。
謝昀也不避諱,“自然是怨的。”
他怨怪楚夫人心思單純,連他一個幼子能看清的事她卻蒙在鼓里,未能看破,還一心要偏幫那人,最后害人害己。
那人風光進侯府,生嫡子。
她卻和那剛出世的孩子一同凄涼死去,掩于厚厚黃土之中。
謝昀怎能不怨她?
“可是怨也無用,如今她已死了。”
謝昀神色漠然,“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活著的人,會帶著痛苦艱難活下去。
他再看林鶯娘,“所以楊柳兒,你要聰慧,要伶俐,要絞盡腦汁,費盡心機,將她加諸在我母親身上的,統統討要回來。”
他語帶蠱惑,林鶯娘在他洞察人心的眼里,緩緩點頭。
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她原就是為著此事而來的,自然只能乖巧應下。
夜很深了,兩人就在書房的榻上歇息。
林鶯娘實在累極,這一覺當真睡得昏天黑地,等翌日醒來,日頭早已上了三竿。
榻邊是冰涼的,同床共枕的郎君早已離開。
林鶯娘撐著身子坐起來,喚銀翹進來伺候。
進來的不是銀翹,是蘭秋。
蘭秋伺候林鶯娘梳洗,告訴她,銀翹今兒一早便被侯爺罰了,打了十個板子命人關柴房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