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見那人仍保持著端坐的姿勢。染血的背脊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寧折不彎的青鋒劍。明明冷汗已經浸透了三層紗衣,在素白布料上暈出深淺不一的痕跡;明明指節已經攥得發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嫩肉;明明每一次呼吸都牽動傷口,讓繃帶下滲出更多猩紅——可他連一聲悶哼都不肯施舍。
藥瓶在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細密的裂紋爬上琉璃表面。就像她此刻的心,被無數看不見的絲線勒緊,疼得幾乎要裂開。殿外風雨大作,一道閃電劈過,照亮南風瑾蒼白如紙的側臉。他正望著窗外出神,睫毛在眼下投落的陰影里,藏著無人得見的痛楚。
“別怕,也別擔心我。“
南風瑾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他望著顧如玖通紅的眼眶,終究是沒忍住,唇角微微揚起,眼底浮現一抹罕見的寵溺。
——小玖玖平日里多厲害啊,劍挑群雄、智破迷局,行事干脆利落得不像個小姑娘。可此刻,她竟然也會因為自己,慌得連藥瓶都拿不穩,甚至……偷偷掉眼淚。
他忍不住想抬手替她擦淚,可剛一動,傷口便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指尖微顫。于是只好作罷,轉而輕輕嘆了口氣,故作嚴肅道:
“我可是雪月境王。“
話音落下,他甚至還沖她眨了眨眼,那副難得一見的促狹模樣,哪里還有半點平日里的清冷威嚴?
顧如玖先是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一邊笑,一邊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嗓音還帶著哭過的微啞:“都傷成這樣了,瑾哥你還……“
話沒說完,她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南風瑾唇邊噙著的笑意又深了幾分,眼尾那抹因忍痛而生的薄紅,此刻被窗外透進的冰魄蘭光暈染得近乎溫柔。他向后靠進軟枕堆疊的云堆里,任由劇痛在經脈中肆虐——左手指節仍無意識地揪著錦褥暗紋,右手卻穩穩接住顏瑤濺來的水珠,任其在掌心凝成一顆玲瓏剔透的冰星。
顏瑤從藥池躍起時,萬千水珠懸停在她揚起的皓腕間。最后那縷黑氣在陽光下扭曲成小蛇模樣,被她調皮地吹了口氣,頓時碎作星塵消散。她濕漉漉的裙裾掃過池畔的千年寒玉,瞬間凍出一圈霜花圖騰,正與顏昔腰間藥囊上繡的“藥“字紋相映成趣。
顏昔原本摩挲藥囊的指尖驀地頓住。青玉窗欞的暗影里,他蒼白的臉被冰魄蘭映得忽明忽暗,卻在看見妹妹腕間消散的魔紋時,眼底浮出三月春溪般的亮色。袖中捏著的金針不知何時已松開,在藥囊上留下個月牙狀的掐痕。
恰有風過,滿庭冰魄蘭齊齊搖曳。那些碎玉似的光斑在南風瑾衣襟上流淌成河,在顏昔藥囊的青銅鈴鐺上撞出清響,最終都匯聚到顏瑤揚起的手腕,那里新生的肌膚正泛著珍珠般的柔光,仿佛從未被魔氣侵蝕過。
顏昔修長的手指在雪貂大氅領口頓了頓,系帶末端綴著的冰玉鈴鐺發出輕響。他低頭時,一縷額發垂落,在妹妹肩頭投下蛛絲般的陰影:“大師兄傳回靈訊……“聲音忽然更低了幾分,像是怕驚動廊柱上正在凝結的霜華,“說已取得九幽深處的……“
“鐺——“
千年玄冰廊柱突然共振,表面霜花同時炸成細碎晶粉。那些懸浮的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竟在空中拼湊出半幅殘缺的星圖——正是雪月境王族特有的歸位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