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黃昏時分悄然彌漫的薄霧,又似融入自身陰影的靜謐流水,悄無聲息地從那門縫之中滑了進來。他的動作輕盈到了極致,甚至沒有驚動門口那幾叢野蠻生長的靜心草,更沒有帶起絲毫塵埃。
來人正是容澈。
塔內昏暗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溫潤如玉的側臉輪廓。他的眉眼總是含著三分淺淡而令人心安的笑意,如同春山般疏朗溫和。鼻梁挺直卻不過分銳利,唇色是健康的淡緋,嘴角天然帶著微微上揚的弧度,即便不笑時也顯得親切柔和。
他一身素雅的青衫,質地普通,卻裁剪得極為合體,襯得他身姿挺拔如修竹,既有松柏的沉穩,又不失芝蘭的清雅。周身氣息內斂而干凈,仿佛山間清泉,澄澈明凈,不帶絲毫壓迫感,只有一種春風化雨般的溫柔與沉穩,悄然驅散了塔內沉積的陳舊與偏執之氣。
他手中提著一個造型古樸的食盒,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笑意。目光先是極其快速地、不著痕跡地掃過一旁的顧如玖,確認她周身氣息平穩沉凝,不僅無恙,眉宇間反而還帶著一絲沉浸于深度思考后獲得的穎悟神采,這才幾不可查地松了口氣,真正放下心來。
隨即,他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激動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胡子都在亂顫的閔長老,從容不迫地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弟子禮,聲音清潤含笑:“閔師叔。”
閔長老正沉浸在巨大的興奮與靈感迸發之中,猛然被打斷,很是不悅地抬起頭,花白的眉毛緊緊皺起,臉上寫滿了“別來煩我”的神色。待看清來人是容澈后,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像是嫌棄一個常來的熟客打擾了重要時刻,沒好氣地說道:“是你這小子啊?怎么又來了?又來送飯?放那兒吧放那兒吧!”
他顯然對容澈定期前來送飯的舉動早已習慣,但此刻全部心思都還縈繞在剛才顧如玖演示的陰陽流轉之火和那失傳的丹方上,極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只擾人的飛蟲,示意他趕緊放下東西離開。
容澈對閔長老那毫不掩飾的不耐煩態度絲毫不以為意,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春風化雨般的溫潤笑意。他依言將手中的食盒輕輕放在旁邊一張勉強還算干凈的石臺角落,動作輕柔,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隨即,他轉向閔長老,溫聲開口,聲音如同溪流潺潺,清潤悅耳:“師尊他老人家方才感知到顧師妹在此地與閔師叔您論道,擔心您二位過于專注,耗費心神,特命我送些他老人家親手調制的清心凝神藥膳過來,聊以補充精力。”
他話語微微一頓,笑容愈發謙和,繼續說道,字句卻拿捏得恰到好處:“師尊還特意囑咐了,說閔師叔祖您畢生鉆研古法丹道,學識淵博,見解更是獨步天下,堪稱活典籍。顧師妹畢竟年輕,于丹道一途雖有些許淺見,但難免銳氣過盛,若有言語不周、冒犯師叔祖之處,還望您老人家看在師尊的薄面上,多多海涵,不吝指點。”
這番話可謂說得滴水不漏,既表達了院長劉伯溫對此次“論道”的關注與重視,又給足了性情古怪的閔長老天大的面子,將其捧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同時,言語間又巧妙地將顧如玖可能存在的“冒犯”定義為“年輕銳氣”和需要“指點”的后輩,暗含了周全的回護之意,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閔長老聞言,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出言反駁或驅趕,只是扭過頭,兀自低聲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老劉小子……倒是走了天大的運道,收了這么個寶貝徒弟……冒犯?哼,這丫頭片子比你們這些只知道死守規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小家伙們強出不知多少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