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誦低低道:“我現在多么希望能回到從前,哪怕是被他日日捉弄也沒所謂的,只盼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們也就活過來了。”
沈嶠沉默片刻,他知道宇文誦心智遠比一般孩童成熟,尋常安慰言語對他實無多大作用。
“你知道三才所指何物?”
宇文誦:“天、地、人。”
沈嶠:“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你可知后面是什么?”
宇文誦點點頭:“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沈嶠:“不錯,我本不想提及往事,徒惹你傷感,但此刻既然說起,免不了便啰嗦兩句,道家雖修清靜之功,但也講究因果相報,此非佛門獨有,宇文赟倒行逆施,令你滿門蒙冤而死,你若想報仇,我非但不會阻止勸說,還會教你武功,但我不希望你一心一意惦記著這件事,人之所以為人,便因區別于禽獸的靈智。虎獅之屬,即便脾性再好,只要肚子一餓,必然就要覓食,就要殺生,但人餓了,卻可以忍饑,更知如何通過種種手段讓自己吃飽穿暖,這才是人之所以躋身三才的根源,你明白么?”
宇文誦果然悟性非凡,他沉思片刻,便點點頭:“我明白了,道長希望我能拋開過去的包袱,當一個頂天立地的人,即使再恨宇文赟,也不要成為宇文赟那樣的人。”
沈嶠欣慰:“不錯,你果然很好,不愧宇文家千里駒也!”
宇文誦難得露出一抹扭捏:“那我能跟著您學武功么?”
沈嶠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我收弟子,一看本心,二看資質,哪怕資質尋常,只要本心正直,便已足夠,更何況你資質卓絕,根骨上佳,的確是塊練武的好料子。”
宇文誦大喜,起身就想拜師,沈嶠卻攔住他:“先不忙,等我領你回碧霞宗,再正式行拜師禮也不遲,那樣方顯鄭重。”
宇文誦自然沒有意見,與沈嶠一席話,解了他不少的心結,當晚便睡得很好,幾乎一沾枕頭便入夢了。
卻是沈嶠想起他方才那些話,心緒不免有些起伏,打坐許久也未能完全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此時正是三更半夜,白日的喧囂繁華悉數褪去,只有窗外遙遙傳來打更鑼響。
既然無法入定或睡眠,他也沒有睜開眼睛,而是閉目養神,五感全開,細細感知,周遭一切仿佛俱都融入呼吸之中。
他驀地睜開眼,起身飄向窗外,迅若閃電,悄無聲息,別說宇文誦現在在做夢,就算他醒過來,只要不是親眼所見,怕還不知道旁邊少了個人。
其時窗戶半支,要容一人出去有些勉強,沈嶠卻如鬼魅一般,上半身剛探出去,人就已經貼著客棧外墻飄上屋頂。
果不其然,就在他們房間正對的屋頂上方,正站著一個人。
黑衣黑袍,頭上還帶著冪籬,令人無法得見真面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