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晏清反手亂抓,只覺壁上松動,泥塵土灰簌簌而落,接連抽出幾根大竹。
那竹似乎經過油浸處理,異常堅韌,沐云色砍到第四根時,劍刃“嗡”的一聲卡進竹身。鹿晏清順勢一絞一扭,竹身的柔勁陡地轉成剛勁,就像絞緊的牛皮索忽然放松一樣,勁力反彈而回。
這一下剛柔互易,沐云色猝不及防,虎口如遭電殛,暗自心驚:“好厲害的蛇黃掌,果然名不虛傳!”
刁鉆的蛇黃掌勁透脈而入,沐云色真力一滯,半邊身子如瓶水箕豆,被晃得氣血翻涌。總算他應變快絕,立時松脫劍柄,反手抽出另一柄軸中劍,徑搠向鹿晏清的咽喉,穩穩占住先手;誰知鹿晏清不閃不避,目光邪厲,咧嘴一笑,抬腳將一枚拳頭大小的石塊踢了出去!
兩人目光交錯,沐云色忽然醒悟:“不好!”頭也不回,點足倒縱。
任他輕功再好,畢竟快不過一塊踢飛的石頭;千鈞一發之際,沐云色揮劍往后一攔,“鏗!”一聲劍身被砸成了兩截,恰將石塊磕飛出去。石峽入口露出藥兒茫然的小臉,渾不知已從鬼門關前踅了一圈回來。
對面。荒冢之前,鹿晏清隨手拔出卡在竹節里的畫軸薄劍,一舔嘴唇,赤紅的雙眼透出獸一般的殘忍笑意。
沐云色將藥兒拉到身后,望著手中斷劍,輕嘆了口氣。
“來湊什么熱鬧?刀劍無眼,很危險哪。”
“這里……關了妖怪的,不能帶鐵器刀子進來。”藥兒突然明白方才那枚飛石原是沖著自己而來,驚魂未定,白著小臉顫聲道:“我們趕快離開,讓妖……讓妖怪收拾他。”
沐云色搖頭苦笑。
“世間哪有什么妖怪?若論心黑,那廝便是喪盡天良的大妖怪。藥兒快走,不然我一分心,說不定便要輸。”藥兒嚅囁幾句,似是下了什么決心,抿起小嘴一咬牙,跛著腳跑了出去。
另一廂,鹿晏清扛劍上肩,意態張狂,幾腳踢開冢上亂石,赫見一具骸骨癱坐在峭壁前,全身被七八根油黃枯竹貫穿--方才他硬抽出來抵擋沐云色的,正是洞穿尸骸的巨大竹槍。那尸爛得面目難辨,肢體被黃竹叉架得支離扭曲,除了頭顱,只能看出一只右手垂在身畔,枯掌中握著一柄斑剝銹紅的單刀。
鹿晏清一腳踹斷尸骸的右臂骨,從飄揚的骨灰漫塵中拾起單刀,獰笑道:“沐云色,你瞧瞧,連天都幫我!我才失了一對刀劍,老天爺又巴巴的送來了一對。我若要你的命,你說老天爺給是不給?”
沐云色一扔斷劍,拍拍手中灰塵,從容笑道:“奇宮門下,周身是劍!便是雙手空空,一樣能殺你。”
“這等場面話,你留著同閻王說罷。”鹿晏清斂起獰笑,含胸松臂,刀劍在胸前一交,頓時像變了個人似的,身如停淵氣如云,連聲音都凝沉起來,獸一般的赤目微微瞇起:“四腳蛇,你可識得老子的起手?”
沐云色暗自納罕,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一段軼事,不由一凜,面上卻裝得鎮定,淡然道:“莫非是“七言絕式”?”
鹿晏清摒氣不答,通體放空,益發如淵上蒸云,既沉又輕,張狂瘋癲的模樣逐漸褪去,居然有幾分出神入定之感。他撮唇吸納,周身氣流似乎為之一滯,狹小的空間內風息聲止,仿佛一切都凝在這即將出手的前一刻;氣勢之強,簡直判若兩人。
沐云色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禁駭然:“這就是……觀海天門獨步天下的“七言絕式”么?”
觀海天門的總壇位于真鵠山東皋嶺,數百年前原是東海百觀的聯盟,武功各異、百兵皆行,猶如一盤散沙。直到一名自稱“秦篝散侯”的游方道人出現,對眾人說:“聯盟無主,故而生怨。眾人奉我為主,將盟會合成一大派,自當無爭。”各觀長老大怒:“你有什么本事,敢說這種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