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色小心捋起藥兒的褲管,白皙纖細的足踝內側腫起一枚鴿蛋大小的瘀塊,方位奇詭,不像是絆到了什么東西,倒像被飛蝗石一類的暗器打傷。便只這么一耽擱,鹿晏清已逃進一處石峽,峽外兩塊巨石形如門扇,周遭青竹搖曳,似掩著一塊石碑模樣的物事。
鹿晏清是觀海天門副掌教的義子,身份非比尋常,天門與奇宮素來有隙,若不能拿他個人贓俱獲,今夜之事絕難善了--沐云色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微一思忖,將藥兒輕輕放在石間,從懷里拿出奇宮秘制的火號“升龍焰”,朝天引燃。
“轟”的一聲,煙火沖上天際,化成一道青綠色的龍形長焰,布滿鱗甲的龍身晃動不休,宛若活物,居然久久不散。
藥兒看得目瞪口呆,差點忘了疼痛。
不消片刻,遠處“咻!”一聲竄起紅焰,另一條亮燦燦的煙火紅龍張牙舞爪,冉冉升空。雙龍隔著黑夜里奔流的石溪怒濤遙遙呼應,猶如水中升起的龍王。
“別怕!”沐云色湊近藥兒耳畔,柔聲說:“乖乖待在這兒別動,那條紅龍會保護藥兒,誰也不讓傷害。”吐息噴入藥兒的耳蝸,吹得幾絡發絲飄起,藥兒似是十分怕癢,縮著脖子脹紅臉,一徑點頭。
沐云色安排妥當,三步并兩步奔至石峽前,見青竹叢間的確豎著一塊石碑。那碑通體黑黝黝的無一絲光亮,碑上歪歪扭扭刻著兩排字,似是以利器倉促劃成,陰刻的痕跡里露出一點一點的細碎亮片,仿佛嵌著研細的珠貝粉末,被寒月水光一映,字跡居然看得十分清楚。
“生魂勿近,金鐵禁行,妖邪蘇生,血染天地!”
這十六字寫得鬼氣森森,沐云色一摸背后之劍,頗有些猶豫:“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會有“金鐵禁行”這樣的規條?”仔細一瞧,旁邊密密麻麻刻著小字:“人力有窮,難敵異物,唯以一身血肉,拼葬于斯!蒼天憐見,莫令重生。唐十七絕筆。”入石深刻,可見留字者膂力之強。
他熟知武林各派掌故,卻想不起“唐十七”是哪位前輩高人,頓覺心寬:“無知鄉人,原有許多迷信禁忌,怕只是故弄玄虛!”一拍軸劍,飛身而入。
峽內空間狹窄,猶如一只頸部收攏的口袋,既無通路,也沒有可供攀上兩側山巖的坡道階梯,簡直就像是一處無頂蓋的小山洞。
峽底一片削平巖壁,堆滿大小石塊,隆起如小丘一般。壁上刻著“妖刀冢”三個大字,筆畫生硬、因陋就簡,毫無“人力有窮,難敵異物”那種陰森迫力,入石也不及峽外的黑石碑深刻,顯是出自鄉人手筆。石峽的內徑僅有十丈,完全是條死路。
鹿晏清誤入絕地,頹然坐倒在荒冢前,仰頭大笑,笑得兩眼淚滾,狀若瘋狂。
“妖刀冢?妖刀冢?妖他媽的什么冢!坑死老子了……坑死老子了!”將冢上堆石一塊塊掃落,口中喃喃道:“刀呢……刀呢?他媽的,給老子一把刀啊!”
沐云色緩緩拔出軸劍,冷冷看著,忽覺這人既可憐又可笑。
“你虐殺青苧村人時,可曾想過他們的絕望?”拖劍前行,輕聲道:
“鹿晏清!你伏法罷。再有來世,你做畜牲好過人。”
鹿晏清猛然抬頭,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尖牙間濺出白沫:“你……想殺我?你敢殺我!老子還有絕招未出,不公平啊!老子……老子跟你拼了!”雙手連揮,瘋狂朝沐云色扔擲石塊。
天門十八脈中,確有“暗青”一門,一手長劍、一手暗器,原是東海一絕。可惜鹿晏清師承刀門一脈,連袖箭、甩鏢、飛蝗石等也沒見過幾回,出手雜亂無章,效果自是有限。
沐云色于飛石間拖劍行來,猶如信步閑庭,眨眼來到鹿晏清身前。鹿晏清命懸一線,隨手抓住一根硬物,想也不想便抽出一搠;沐云色軸劍揮落,一分為二,匡啷一聲殘枝墜地,居然是根碗口粗的枯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