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升知道師父極好面子,這一下折了先手,再試圖做任何補救,只是徒使顏面掃地而已,劍尖指地,朝談劍笏躬身一揖:“多謝談大人指教。”從容退回鹿別駕身邊,將裸劍收于臂后,神情姿態頗為大度。
鹿別駕不動聲色,半瞇起濕潤深邃的漆黑眼瞳,心底暗嘆:“清兒若有升兒的一半,何至于弄到今天這步田地!”起身稽首道:“多謝談大人手下留情。這一路“熔兵手”連鐵梨銅鞘都能毀去,中人而不傷,足見大人眷念之意。”
眾人一聽,均感詫異:“原來談大人竟是西北赤鼎派的好手。人說“三鼎”在西北疆界爭奪“火工第一”的名頭,由來已有數百年,武功與技藝均是馳名天下,不知與東海三大鑄號比起來,是誰的鍛冶之術堪稱至高?”
談劍笏素來低調,知其來歷的人不多,一被叫破,頓時也有些不自在,拱手道:“鹿真人,下官沒別的意思。在場諸位都想查明真相,若然信得過談某,請交給我來處置。”
鹿別駕笑道:“這是自然。只不過這個小奶娃子,卻做不得證人。”提氣朝殿外大喝:“既然來了,何妨現身一見?沐、四、俠!”
驢車上的佝僂老人一躍而下,直起腰來,忽然變成一名高大瘦削的青年人;隨手揭去蓑笠,露出一張劍眉星目、鼻梁挺直的俊臉來。他雖然一身襤褸,滿面胡渣,微微凹陷的面頰頗為憔悴,仍堪稱是“玉樹臨風”,儀表氣質,無一不是龍章鳳姿。
指劍奇宮素有不成文的規矩,選徒非美男子不取。沐云色乃是奇宮新一代的佼佼者,近年在東海道闖出偌大名頭,容貌之出色,仍使得一干水月弟子為之摒息,一個個看得出神,還有人羞紅了粉臉,心跳莫名加速。
觀海天門一方,倒是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刮骨吃肉,將他生啖殆盡。只是談劍笏方才露了一招“熔兵手”,小道士們自問武功比不上蘇彥升,前事殷殷,余威猶在,一時間也不敢造次。
沐云色走進廟里,藥兒一把撲進他懷中,沐云色撫摸藥兒的頭頂,親昵道:“辛苦啦!剩下的事,就交給我罷。”
藥兒搖頭:“給阿攣報仇,一點也不苦。”
沐云色寬慰一笑:“好孩子!”眼中不無慨嘆。
他走到談劍笏面前,抱拳道:“談大人久見。”雖然一身破爛灰袍,但他身形頎長、顧盼生姿,自從走進靈官殿,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目光所聚,說不出的好看。
談劍笏已算是高壯,仍足足矮了他半個頭,寧定沉著的目光卻絲毫不讓,緩緩抱拳:“沐四俠久見!當日在龍庭山的桃林樹海一晤,不覺已過六年,你倒是比我還高了。”
思及往事,沐云色露齒一笑,活像個淘氣的大男孩。
“在下聽從談大人的建議,請流影城的匠人將畫軸藏劍的刃部研去了一分,果然出劍更加迅捷。”他抓抓腦袋,笑意微赧:“可惜那對軸劍在妖刀冢已然遺失,看來也沒什么機會取回了。下回再重打一對,還望大人不吝指點。”
“好說。”
談劍笏并不打算在此敘舊。對沐云色的好印象,不會影響他對真相的執著。
“沐四俠,你失蹤的這一旬里,貴宮幾乎與觀海天門動起刀兵,壞了百年來四門不戰的盟情和議,東海道人心惶惶,影響不可謂之不深。今日,你須得與眾人一個交代。”
沐云色點了點頭。
“談大人,在向武林同道交代之前,在下想先向一個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