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幾乎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夢,忽然間福至心靈,緩緩回頭。
清溪水畔,一身大袖寬袍、灰發披面的清癯老人倚石閑坐,低頭垂手,一動也不動,左手五指沒入清洌的水中,仿佛應和著夢里“行酒浮舟”的蒼涼笑語。
--失敗的那個,靈魂將灰飛煙滅。
--強者存、弱者滅……
--我活夠啦,并不怕死。
(原來你從一開始,便是如此打算的么,前輩?)
耿照回過神來,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對老人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現在更重要的,是確認奪舍大法轉移的效果。他揉揉額角,除了些許頭暈目眩,并沒有其他的異狀;索遍枯腸,也沒有魏無音說過的東西以外、關于消滅妖刀的一絲一毫。耿照怔怔地瞧著雙手,瞧著流動的水面之上、映出的那張不斷變形的面孔,心中一沉。
看來……是失敗了。
沒學過奪舍大法的自己,浪費琴魔保守了三十年的妖刀之秘,放眼當今東海,能克制妖刀的最后一絲希望已然破滅。他僵硬跪在溪畔的圓石灘上,任由溪水浸濕了膝布,沒有抬頭再望一望老人的勇氣。
耿照對人生的盼望,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微小。
他一點也不想引人注目,只希望攢夠了錢,替姊姊找個殷實的好人家、風光辦場婚禮,再把阿爹接來流影城,好生奉養;當然,將來手頭寬裕了,還是得在龍口村買一小塊地,讓阿爹百年之后,可以回到年輕時候落腳的地方……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卻極度渴望自己就是老人口中的英雄,別讓琴魔前輩的期盼落空,別讓三十年的和平一朝破滅,別讓這么多的無辜百姓再染鮮血……
“可惡!”
他一拳擊在水中,鋼牙緊咬,不甘心的眼淚又淌出眼眶。
“羞羞羞!”清脆的笑聲自背后響起:“這么大人了,一早便哭鼻子。”
耿照回過頭,一抹嬌小的身影背手而來,風中黃衫搖曳,腴潤結實的小腰上挺出一對鼓脹的胸脯,笑靨嫣然,卻是黃纓。
“怎么……怎么是她?”他微感詫異,忙抹去淚水。
黃纓睜大杏眼,捂嘴驚叫:“老爺子怎么……怎么就死啦?”難以置信,又不敢伸手去摸尸體,東張西望片刻,隨手拾了一根干透的浮木長枝,便要去戳。
耿照趕緊奪下,見她杏眼一翻、似要發作,忙道:“前輩去世了。”將魏無音身中“不堪聞劍”一事約略交代。黃纓對這個兇霸霸的老頭兒素無好感,心想:“死了便罷,不然成天喊打喊殺的,也是麻煩。”
耿照天生力大,獨自將魏無音的遺體扛至崖邊,以免被溪水打濕;又與黃纓一同堆起篝火,加些濕柴生煙,希望引起流影城巡邏哨隊的注意。黃纓手腳頗為利落,兩人合力,很快就布置妥當;百無聊賴,并肩坐在溪邊踢水聊天。
“她……二掌院呢?”耿照望向遠方,故作無事。
“還在睡呢!”黃纓斜乜著他,促狹似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