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管事說么?是老鮑房里的日九!”
被點名的人只怕錯愕更甚。
長孫日九瞠目結舌,口水差點沒淌下;偶一抬頭,才見前排轉過一張灰敗面孔,鮑昶咬牙切齒,投來一雙恨火熊熊的目光,仿佛瞪著什么骯臟物事,恨不得將日九一身的白肉給絞出油來。
橫疏影接著念:“庚寅房耿照,王化鎮庶民,中興軍之后,入城十二載。此子臂助義盟,奮不顧身,嘉其忠勇,于茲薦用。”喃喃低問:“便是昨夜救回染二掌院的那一位么?”語聲雖輕,前排卻清晰可聞。
司徒管事眼珠滴溜溜一轉,心下雪亮。無論二總管問什么,便只有一個答案。
“是這個孩子。”老管事雙手團抱,微微彎腰,模樣不卑不亢。
橫疏影滿意點頭。
“就這么辦。眾人便散了罷,各自忙去,切莫浪費晨光。”
滿廳轟應,弟子們秩序井然,魚貫走出廳堂。
她翩然起身,順手將簽條折了三折,收進腰帶褶里,悠然道:“長孫旭速往善政堂,即刻起歸嚴管事所轄,凡事聽他調遣,不得有誤。”美目流沔,忽然閃過一抹狡黠,神情似笑非笑:
“至于你,耿照。你跟我來。”
◇◇◇
想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橫疏影的安排。
前朝舉人出身的老管事司徒顯農都六十了,長年為痛風所苦,幾乎不值夜班。昨夜染紅霞等入城時,司徒管事早已返家歇息,從時間上推測,他對水月停軒一事根本無從得知。橫疏影不過隨手寫了封簽條給他,兩人臨場發揮,做了臺即興的好戲。
耿照跟在她身后約五步之遙,兩人在內城彎曲的廊廡間快步行走著。
適才在大廳,橫疏影不經意間顯露的調皮不過一瞬,隨即恢復成平日那副淡淡然的疏冷模樣,甚至有些刻意為之的生硬。“我去晉見城主。”朝會結束,她匆匆撂下一句,裙翻如舞、繡鞋細碎,恍若飄梅砌雪,眼看要一路漫出宣德廳去。
“讓屬下陪二總管同去罷?”鐘陽快步跟上。
“不必。”她并未回頭,腳步似有些煩躁:“你自忙去,我帶耿照就好。”
耿照猶記得走過他身畔時,那兩道乍現倏隱的凌厲目光,俊朗的眉目一瞬間糾結起來,瞧著竟有些猙獰。耿照雖無長孫日九過目不忘的本領,但猜也猜得到,今天該是輪到鐘陽擔任二總管的日班行走。
“小心照看二總管,莫出紕漏。”鐘陽咬牙切齒,五官分明的俊臉上隱有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