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傻繼續比劃,耿照逐字逐句翻譯,絲毫不敢大意。
“我十歲那年的嚴冬,家父在山下撿到一位年輕人,他昏倒在雪地里,只差一點便要凍死。
“家父將其救回,見他眉清目秀、氣宇軒昂,很是喜歡;問他來歷,那人只說:“我家住南方,父母見背后家道中落,遂將祖屋賣去,籌些銀兩,欲往北方經營毛皮生意。不想中途遇見盜匪,慘遭洗劫,僅以身免。若非遇著莊主,怕已長埋雪地,客死異鄉。”家父便留他在莊中暫住。”
那人在阿傻家中住了半年,阿傻的父親很是喜歡他,閑暇時點撥他幾路家傳的刀法武功,年輕人學得又快又好。
“可惜你年紀已長,未打好根柢,錯過了修習內功的上佳時機。若非如此,我便收你為徒,如能痛下十年苦功,日后成就不可限量。”阿傻的父親為他感到可惜,年輕人卻說:“我視莊主如再生父母,已決心長侍在側。名聲、技藝于我如浮云,有甚惋惜?”
阿傻的父親大喜,遂收他為義子,讓年輕人與阿傻的大哥敘過了長幼,行兄弟之禮。那人自稱二十二歲,阿傻的大哥年方二十,算將起來,阿傻兩兄弟還要喊他一聲“義兄”才對。
“奇怪!”故事聽到這里,獨孤天威忍不住掏掏耳朵,皺眉道:
“那人說話的口氣……咦,怎么挺耳熟的樣子?就是什么什么如浮云那邊?”
“世上有些口蜜腹劍、人面獸心的東西,說話就是這樣了,城主毋須理會。”
“胡大爺說話,怎就是這么有道理!來,干它一杯!”
兩人隔著金階一搭一唱,又直起脖子,痛痛快快干掉了一大壺。
黃纓假裝沒見師姊蹙眉的模樣,很捧場地掩口嘻笑,一邊冷眼觀察:東席之上,撫司大人遲鳳鈞神色挺尷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對面的獨孤峰則是一臉鐵青。那個叫什么南宮損的糟老頭兒從頭到尾垮著一張瘦臉,倒是岳宸風神色從容,自斟自飲,豪闊的嘴角抿著一抹莫測高深的笑,誰也看不出他心中想什么。
橫疏影含笑一瞥,暗示耿照趕快繼續。
“……那人在我家住了一年多,家父對他非常信任,見他的武藝無甚長進,卻頗識詩書,漸漸將錢糧田產等交他打理,他也經營得有聲有色。我大哥愛武成癡,鎮日在莊里練功,平日極少露面,現下有了那人幫手,也樂得輕松快活。
“不久,家父因病逝世,家兄繼承了莊子,想將家產分一些給他,那人堅持不肯收,說是要幫先父守孝,長住祠堂之中;一晃眼,便過了三年。三年期間,那人從來沒離開過我家祠堂。吃、住都在祠堂里,每日為先父誦經祈福,風雨不斷。”
黃纓忍不住說:“咦?這人還挺孝順的呀!我還以為他是壞人呢!”
染紅霞低聲道:“別插嘴,還沒聽完呢。”心中疑問卻與小黃纓同。眾人見阿傻的慘狀,直覺“那人”定是窮兇極惡的匪徒,一路聽來,居然是個殷篤老實的孝子,雖無血緣之親,守孝卻更甚于親兒。
阿傻面無表情,滿布傷痕的手指顫抖著。
“鄉人也是贊譽有加,漸漸不把他當成螟蛉子,都管叫“大爺”。我大哥的胸襟豁達,一點都不在意,便問他有什么打算。那人說:“我在南方還有些親戚,想回去看一看,順便賺點錢回來。”我大哥給了他幾百兩銀子,親自送出幾十里路,要他早些回莊、路上小心什么的。鄉人見狀,又開始傳出流蜚,說他肯定遠走高飛,吞沒了銀子不再回來。
“誰知過了大半年,他真回來了,將幾百兩的本錢翻了幾翻,載運金銀珠寶的馬車比走的時候還要多出一倍不止;除此之外,還帶回一位很美麗、很美麗的姑娘。
“那人介紹說:“她是我遠房的妹子,姓明。因父母雙亡,流落街頭,幸虧被我遇上,否則路上盜匪甚多,后果不堪設想。”我大哥對那美麗溫柔的明姑娘十分傾心,不久之后娶她為妻,明姑娘便成了我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