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具尸首一前一后,趴在銅蛛之上,一人只剩半顆腦袋,窟窿中兀自骨碌碌地冒著血,一人給片成了兩丬,恰好順著蛛身上的細細血槽滑向兩邊;被劈開的斷口銳利平滑,便以墨斗刀鋸精細分割,也難如此齊整。若非腰下相連,簡直就是分跨銅臺的兩件東西,風馬牛不相及。
彈起的刀板打擺子似的前后搖動,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后“咿--”的一聲刺耳銳響,斜斜靜止不動,棘刺橫生的刀柄上黏滿血肉,紅漿緩緩淌下,利棘間還卡著一枚焦黃色的小顆骨粒,似是斷牙。
這一柄無主之刀,輕而易舉便奪走了兩條人命。
滿座多是高手,然而機關發動的一瞬間,竟無一人來得及出手,十幾只眼瞪得斗大,一時俱都無語。云錦姬等全嚇傻了,半晌才“惡”的一聲,伏地大嘔起來;有的牙關一咬,當場昏死過去,也有手腳發軟、趴在一旁簌簌發抖的。
黃纓嚇得面無人色:“這……這是什么怪物?怎么……”忽然閉口不語。染紅霞亦自心驚,以為她厥了過去,忙舒玉臂將她環起,卻見黃纓抱頭顫抖,呆滯的目光投向虛空處,恍若著魔。
獨孤天威又驚又怒:“這……這鍘刀會殺人!是……是誰弄來的鬼東西?”省起自己乃一城之主,膽氣略壯,才覺那物事看來不再像一座銅鍘,而是猙獰的銅蛛背頂插著一把刀。刀柄上猶帶鮮血,參差戟出的銳利棘刺張牙舞爪,似是挑釁著持握者的決心。
岳宸風只當他是作戲,冷哼一聲:“鎮東將軍府內,斷無這等魑魅魍魎!城主搜集天下奇珍,人所皆知,莫不是藏寶太多,忘了有這一件!”獨孤天威怒道:“放你的狗屁!誰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搜集這等骯臟兇器!閉上你的鳥……”靈光一閃,轉頭大叫:“阿傻!這是你說的那柄魔刀么?”
阿傻木然昂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耿照神識未復、朦朧恍惚之間,本能地伸手去拉,卻只攫住半幅衣袖,心中涌起一陣不祥,低聲道:“別……別去。”阿傻也未甩脫,徑自登上露臺,袖布便從指縫間抽滑而去。
耿照勉強追上兩階,胸中煩惡益盛,倚著階欄委頓倒地,面色越來越白。
阿傻上了露臺,緩緩走到銅蛛之前,默然不動。
岳宸風望著那布滿銳利棘刺、鮮血淋漓的鍘刀握柄,不覺冷笑:“就算真能教你抽出一把刀來,卻有誰人堪握?還未殺敵,手掌已被尖刺貫穿……世間,哪有這樣的刀?”雙手負后,昂然道:“白日流影城中多有利器,你--”
話未說完,阿傻低吼一聲,倏地伸出右手握住刀柄,鮮血鼓溢而出,染紅了纏裹的布條!他枯瘦的右臂肌肉扭曲起來,一條墨線似的氤氳黑氣透出肌膚,沿著血脈青筋一路往上爬,阿傻痛苦地吼叫著,“錚”的一聲激越龍吟,竟將刀板從銅蛛上拔出來,流光一閃,霍地撲向岳宸風!
這一下快得肉眼難辨,眾人回過神時,只見岳宸風渾身裹在一團銀光里,雙手仍背在身后,卻非有意托大,而是匹練似的刀光緊緊黏纏,繞著他周身疾走,每一刀都是貼肉摩發、更無一分余裕。
阿傻人隨刀走,漸漸失去形影,瘦弱的身形化為一抹如翳灰影,混著雪滟滟的刀光盤旋飛繞,其中裹了個不住前俯后仰、卻無法勻出雙手的岳宸風,無數斷毛殘布颼颼而出,被刀風帶得旋繞不去,舞成一個巨大的圓!
這場面煞是好看,在場卻無一人能喝采,所有的目光像被吸住了似的,唯恐稍一瞬目,再睜眼時岳宸風已被利刃斷頭,便如銅蛛上那兩具尸身一般。胡彥之掌里捏了把汗,心中忍不住贊嘆:“好一個“八荒刀銘”岳宸風!換了是我,決計撐不了這么久……這個阿傻,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正想探身細看,余光忽見一個黑黝黝的胖大身影一動,卻是替岳宸風背刀的昆侖奴。胡彥之衣下飛出一腿,蹴得幾案“唰!”一聲平平滑開丈余,恰恰抵著昆侖奴的小腿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