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纓忍著笑,故意輕描淡寫:“還有些瘀腫,難看得要命。我瞧他挺傻的,旁人的事,自己干嘛這么拼命?一心替別人想、替別人出頭,便是招惹了鎮東將軍府也不怕,活該給人家白打一頓。”
染紅霞“嗯”了一聲,低頭沉默片刻,又問:“他有說……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黃纓把衫子平攤在床上,將縐折細細理平,自顧自地笑著:
“真好看!紅姊穿上一定更加好看。要不紅姊問他罷?沒準真有什么事。”
涼風入窗。許久許久,屋子里只有竹簾微微晃動的聲響。
“嗯。”染紅霞輕輕應道,呆坐片刻,才又繼續梳頭。
黃纓大喜,忙道:“我這就去叫他來。”奔出幾步又回頭:“紅姊,我在院里看顧碧湖,胡大爺也在那兒呢!怕他又要添亂。”隨手放落竹簾,將臥室與畫堂隔間的屏風掩上,細碎的腳步聲才漸漸消失在遠處。
染紅霞獨自坐在屋里,梳著梳著,才想起銅鏡還低俯著半截,自己也不禁覺得好笑:“我……這是怎么了?”角梳一停,眼角卻瞥見平攤在錦被上的那襲絳紗衫子,便是墊在底下的織錦被褥上花團錦簇,卻難掩那如胭脂悄染、既朦朧又紅艷的蟬翼輕紗,仿佛榻上棲著一片霞。
她歪著玉頸怔望片刻,還想替自己找個什么不動的借口,抬眼才發現屏掩簾下,自己連起身都不必,只須拿起衫子就好。
年輕的紅衫女郎忍不住笑了,忽然有種命定似的安心感。俏臉上紅彤彤的,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回蕩在寂靜的室內,仿佛連涼爽的晨間空氣都變得溫熱起來。
◇◇◇
耿照快步走在回廊上,心跳得很快,但腦子卻出乎意料地清醒。
經過昨夜姊姊的開導,現在他覺得自己已能坦然面對染紅霞了。
“她……愿意見我?”
黃纓帶回好消息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掌院應該很恨他吧?起碼應該對他的存在感到難堪--耿照既想再見她一面,與她說上幾句,但又不愿見她一片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內心不無掙扎。
“別傻了,我瞧她還挺高興的。”黃纓嘻嘻笑道:“你呀,不懂女人家的心思。既然說要見了,那就是真的想見你。你再扭扭捏捏的、傷了人家的心,那下回她再說不見,便是鐵了心不再見你啦,明不明白?大傻瓜!”
(她……愿意見我!她想見我!)
橫疏影為表示對染二掌院的禮遇,特別讓出自己的春居荼靡別院,讓水月三姝居住。
荼靡別院是座精致的三進院落,一反傳統格局,鳥瞰如寫歪的“呂”字,對角斜置兩個“口”,凡廊廡不設墻板、凡門壁必有鏤窗,整棟建筑便如一只挖空雕花的象牙球,里外看似一覽無遺,又巧妙將內室隱藏其中。四周以假山流水、茶樹環出一片園景,園中栽滿各種花卉,整個春季都是繁花盛開。
耿照走過彎曲的穿通回廊,停在最后一進的畫堂之前,透過鏤空的雕花門牖往里邊瞧,堂內不見染紅霞的蹤影,四面竹簾放落,一座鑲著螺鈿的五折屏風擋住內室的視野,在門外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