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都瞧在眼里,強抑興奮之情,悄悄打了個暗號,橋面上數十名赤煉堂眾都圍了過來,各持兵器,將篷車圍得水泄不通。散在最外圍的五、六人彎弓搭箭,不再靠近,以防胡彥之驟然動手時,拽弦射他幾個透明窟窿。
楊七心知此人武藝高強,不敢托大,將支援火號反握在后,只消人圖一合,便發出信號。屆時別說沿溪封鎖的眾多赤煉幫眾,怕連大太保親率的精兵“指縱鷹”也要立時趕至,任他“策馬狂歌”如何了得,總不能插翅飛了去!
胡彥之將那人抱在懷里,一圈一圈解開纏布,一股腐膿似的惡臭夾雜著血腥氣猛沖了上來,嗆得楊七掩鼻仰頸,幾乎要反胃嘔吐。最后一層白布揭開,露出一張皮開肉綻的扭曲面孔,傷口糜爛化膿,如兩塊生肉片般外翻開來,令人不忍卒睹。
“怎么樣?你看夠了沒有?”胡彥之神情陰沉,仿佛下一刻便要動手揍人。
楊七差點從車轅上跌下來,強忍著喉頭酸水,胡亂揮手:“可……可以了!煩請胡……胡大爺慢走……惡……”胡彥之哼的一聲,陰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楊七。”
“我記下了。”胡彥之小心將紗布纏好,目光如電,冷然道:
“他若因此不治,天涯海角,胡某都將取你狗命!你且記著!”
他躍上車座,放下吊簾,持起韁繩驅車前進。赤煉堂諸人懾于他的氣魄威儀,生怕自己也被問到“你叫什么名字”,紛紛讓出道來,不敢攔阻。騾車行進極慢,簡陋的篷頂一路晃搖,拖著塵沙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終于消失不見。
直到再也聽不到騾車車轅的鈴鐺聲響,橋上的赤煉堂眾才又恢復行動。只是楊七一想起那張血肉模糊的扭曲面孔,以及那股中人欲嘔的腐臭血氣,終于還是忍不住趴在大嘔特嘔,將昨晚吃的酒菜吐了個清光。
◇◇◇
胡彥之驅車前進,好整以暇,直到行出數里,再也看不見法雨溪的水面粼光后,才“吁”的一聲,在一處山泉邊停下騾車。
“難為你啦,趕快起來!趁現在沒人,把那玩意兒洗干凈!”
全身包滿繃帶的“阿傻”一躍而起,飛也似的沖到山泉畔,死命地扯去白布條,趴在草叢里干嘔起來。片刻,他將塞在鼻孔里的兩枚茴香擤出,用清洌甘美的山泉水洗去一頭一臉的穢物,露出一張濃眉大眼的黝黑面龐來。
“化妝成阿傻”這個點子固然冒險,卻得益于胡彥之周游天下時所學的精妙易容術,以及他曾經跟隨號稱“京城第一仵工”的奇人仇不壞辦案三年、與各種慘死奇尸朝夕相處,不但盡學仇不壞的斷案奇能,更能巧妙模仿出傷口化膿、甚至露骨滲髓的模樣。
仇不壞不僅是京左六邑間最好的仵作,更精于審案查案,據說只要是他看過的尸首,沒有找不出兇手的,先帝特賜“代天除惡”的金字腰牌一面,許他便宜行事,不受六部三司節制,在平望都一向享有“捕神”的美譽。縱使赤煉堂設下天羅地網,也萬萬防不到仇不壞嫡傳的骨相之術。
“易容術的最高境界,便是“改變骨相”。”胡彥之得意洋洋:“許多易容術會被看出破綻,大抵也是出在這一項。掩飾表象、欺騙目光,對付不了真正的高手;精妙的易容術,要做到化高為矮、易胖為瘦、轉女為男,才能算是登峰造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