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如夢初醒,脹紅一張黝黑面皮,也跟著爬過去。
梁間空隙不容一名成人起身,只能趴跪著一路爬行。
耿照背對著“上之天間”里的些微日光,爬到明棧雪身旁時,雙眼已漸漸熟悉黑暗,不覺一愣:“這……這是什么地方!”舉目只見橫梁的盡頭,乃是一根巨大的心柱,須兩人合圍方能抱起;而心柱之上,如輪軸般接著十條橫梁,四向發散,恰恰伸往“轉經堂”的十間長屋!
“這梁頂……是相通的?”耿照低聲道。
“我也是鉆進了梁間,才發現這轉經堂的奇妙構造。”明棧雪定了定神,雪靨紅潮漸褪,輕笑道:“這十間長屋便像車輪里的軸輻一樣,以我們腳底下這個十邊形的小小空間為軸心,向外發散出去,雖然無一面墻相與共,屋頂卻是彼此相通。”
耿照曾隨七叔學過精細的標尺制圖,并為七叔口述的奇兵、制法等繪制圖樣,打鐵與木工雖是截然不同的技藝,但對于重心、短長、配比、榫接等精度的要求卻是一致的。
他仔細觀察心柱與橫梁之間的結構,輕聲點頭道:“嗯,這根大柱子與十屋各自的欂柱(嵌在墻壁里的柱子)共同分擔了屋頂的重量,才能穩穩支撐起層層相迭、如此龐大而繁復的九脊式結構。”
“還不只如此。”明棧雪笑吟吟的一指:“你瞧!”
他扶著心柱環視一周,發現每間屋內或因方位互異,從頂上闌額空隙處透入的日照也各自不同,但大體上都保持著某種寧靜幽暗的氣氛,故有人活動的房間必須點上燈燭。由心柱往十個方位一一掃視,哪間房里透出燈光,就代表其中有人。
適才遲鳳鈞、顯義所待的“上之天間”往右數去第三間也透著光,而且還更加明亮。
忽聽“咿呀”一聲門扉開啟,燈影中似有數人起身,壁上一片參差晃搖,清楚聽見顯義開口:“諸位,遲大人來了。”隨后一片恭維推讓,除了遲顯二人外,現場至少還有四個人,聲音或沉或亢、高低不同,竟是一清二楚。
耿照愕然回頭,卻聽明棧雪壓低了聲音輕笑道:“你明白了么?天下間最適合密議的場所,恰恰防不了梁上君子。
“不管身在轉經堂任一屋中,都聽不到其他九間屋子里說什么;在屋子外以耳貼壁,也難以聽入三寸有余的木墻。但只有在這兒,卻能清清楚楚聽見十間房子里的動靜,誰也提防不了。”
“這是……這是刻意設計的機關么?”
“不是所有的和尚,都同那胡匪一般的齷齰。”明棧雪笑道:“若有心要窺人陰私,機關該設在底下這十邊形的空間里,十面墻上各安覘孔聽道,十間動靜俱在掌握之中,又何苦爬上梁來?”
耿照一想也對,腳下安置心柱的十邊形空間里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只怕自建成以來都不曾有人至此,況且出入無門,要當作密室使用委實也太過困難;“十間傳聲于一柱”的奇特現象,或許純粹是無心所致。
明棧雪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眨眼道:“去瞧瞧?”
耿照知她指的是窺看“東之天間”里顯義眾人的談話,點了點頭。明棧雪單手一撐,擰腰躍起,兩條筆直渾圓的美腿凌空交錯,如蝴蝶般飄落在第三根橫梁上,依舊是懸腳橫坐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