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義必然會武,但我不覺得他武功很高。”
明棧雪將他褪得一絲不掛,用濕布擦洗全身,替胸前的傷口裹好金創藥后,再于瘀青處點上跌打酒,細細搓揉。她手掌幼嫩細滑,膚觸本就極佳,按摩之中又運上了碧火功勁,耿照只覺玉手所到之處無不舒適溫暖,似乎平白挨上這一頓,也不算太過冤枉。
明棧雪卻沒理會他這層心思,專心替他按摩著,一邊歪著千嬌百媚的小腦袋沉吟道:“除非他修為遠勝過我,那么以我的眼力,或許便看不透他的深淺。這可能性不高,依我看,他的武功至多與雷門鶴在伯仲間,我不會接連走眼,一口氣看錯了兩個人。”隔了一會兒,輕笑道:
“明晚我同你一塊兒去。將他抓了起來,讓你吊著毒打一頓消氣。”
耿照搖了搖頭。
“你一出手,這條線索便斷啦。那娑婆閣的神秘機關、黑衣人的真實身分,他的目的為何,還有蓮覺寺與日蓮八葉院的牽連……你不覺得,這里到處都藏著秘密?”目光往幾上一瞥,從書架上削下來的秘文薄木還擱在那里。黑衣人搜身之時,并未搜到他鞋里。
“那上面的文字--我覺得它像是某種文字--你見過么?”
明棧雪隨手拿來端詳著,輕輕搖頭。“沒見過,奇怪得很。”
“那黑衣人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若殺了他,我們僅有的線索就斷了,便再也沒有機會知道。”耿照移開目光,枕著蒲團望著房頂,像是在對自己說。“明晚,我自己去。若明晚解不開這些謎團,后天晚上我還會去,一直到我覺得可以了為止。”
說這話時,他的身體正簌簌發抖著。明棧雪輕撫著他結實身軀上的慘烈瘀青,明白他何以這般堅持--
那是因為恐懼。
黑衣人的恐怖手段,像蠱毒一樣侵蝕著少年的神經,逃避只會留下永難磨滅的巨大創口,一生都再也無法痊愈;除了面對、并將其打敗,沒有其他的辦法。現在的耿照非常害怕,或許他的人生至今,從未如此刻般覺得自己弱小不堪,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他曾面對過像岳宸風那樣強大而恐怖的對手,挫敗并不能毀滅他的自我認同,但黑衣人卻是玩弄、摧毀人心的好手,他控制痛苦的手段與武功高低無關,而是關乎人性。
慘遭凌虐、難以想象的疼痛等,從今夜開始,將成為耿照的永恒之夢,每一晚都會令他從惡寐中驚起,冷汗直流,彷徨無措,直到他可以正眼相對,視之如常為止。
--如果當年,她也有這樣面對巨大創傷的勇氣,愿意承認自己的弱小與不堪,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明棧雪輕搖螓首,仿佛要驅散某個不切實際的荒誕念頭,對耿照笑道:“好罷。但我們現下是合伙關系,你若有個什么萬一,世上哪來第二副青璃赤火丹?我要跟去瞧瞧,那廝若起了殺心,算他倒了八輩子楣。”耿照也笑了。
“不過,”片刻她低垂粉頸,輕聲道:
“依我看,就算明晚你去,他還要毒打你一頓。這種以痛苦控制他人的手段就像放蠱喂毒一樣,必須逐次增加劑量,才能獲致效果。你……還能受得住么?”
耿照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微微顫抖著。他是身體先作反應之后,心中才涌起害怕的感覺--意識到這點時,耿照不由得面色慘白。
這只代表黑衣人的手段非常有效,若非耿照以“入虛靜”的法門抽離意識,抵抗崩潰,說不定現在已經喪失自我,成為任黑衣人予取予求、不需以鎖煉縛之也絕不敢逃跑的傀儡。
“還好我們練了碧火神功。”他勉力止住顫抖,蒼白一笑。“不止內力保護了身體,入虛靜的法門也可以暫時忘卻疼痛。若非如此,說不定我早就瘋了。”他這才發現,一說到“我們”兩個字時,心頭竟有一股暖流淌過。他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