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的是卜卦。“同人”是易經第十三卦,干上離下,干為天、離為火,故說“天火同人”。那三人以同人卦的卦象爻辭相辯,和尚勸那將軍不可擅離職守,否則異族虎視眈眈,邊關必定有難。”
邊關、異族、“將軍”……耿照陡地想起一人,顫聲道:“莫非那人是……”
“你想的沒錯。三十年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鎮守北關,身系萬民--”明棧雪掠了掠鬢發,如羊脂玉般微帶透明的絕美側臉透著一股凝肅。“若我所料無差,此人便是你那掛名的便宜師父、人稱刀皇的“奉刀懷邑”武登庸!”
◇◇◇
陰宿冥愕然道:“那人……便是刀皇武登庸?”
聶冥途冷笑。
“你師傅沒告訴你么?如假包換,正是三十年前號稱刀法天下第一、名列五極三才文武兩榜的刀皇武登庸!”
即使絕跡江湖三十年,時至今日,“五極天峰”這四字仍是東勝洲大地上的武學巔頂,足令世人抬頭仰望,心生敬畏。這么多年來,江湖上無數英杰興衰起落、繁華過眼,卻始終都沒再出過那樣耀眼璀璨的傳奇人物,便是三才、五極次第凋零,依舊無人能夠取代他們的地位。
饒是陰宿冥自負武功,也不以為自己能構著“五極天峰”的名位,搖頭道:“狼首當日的運氣,可說壞到家啦,居然撞上刀皇武登庸這樣的煞星。”他這話倒非存心挖苦,是真的感嘆聶冥途運氣不佳,偏就遇上了嫉惡如仇的刀皇。
誰知聶冥途只是一徑冷笑,半晌才道:“這算什么“運氣壞到了家”?真正殺千刀的壞運氣,豈止是遇到刀皇武登庸而已?
“我沉在圣藻池里假裝昏迷,心中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老和尚、死窮酸既與刀皇論交,本事定然不差。那老愛吟詩的死窮酸不見其人,尚且說不準;老和尚拼著修為不要,猛灌內力救人,待他油盡燈枯之際,便是老子突圍而出之時。
“果然要不了多久,老和尚身子一斜,撤下手掌,腦袋從幽影中軟軟垂落,露出一張焦黃憔悴的老臉來,生得也沒甚特別,倒是神氣委頓,兩只眼窩烏黑深陷,活像是中了什么成癮的邪毒,與他那道貌岸然的口吻全不相稱。
“武登庸見了也驚訝得很,道:“大師模樣……怎又與前度不同?”老和尚淡淡一笑:“因緣生滅,無有究竟,將軍又何必執著于此,徒增煩惱?”說著睜開浮腫的眼皮,兩只眼睛已遭利刃所壞,居然是個瞎子。
“我一看,心中可樂壞啦。任老和尚武功再高,內力耗竭,不過就一干癟老頭,加上雙目俱盲,還不手到擒來?武登庸與死窮酸似是有求于他,與之訂了個賭局什么的,投鼠忌器,自不敢輕舉妄動。”
那場景想來極其詭異:地底巖窟中,一洼綻著青綠幽芒的黏滑藻池,三位高人分據三角,俱都藏身于暗影之內。池里泡著三個半死不活的傷員,其中兩名昏迷不醒,另一人卻是暗藏鬼胎……
“大師不惜耗費真力,這兩位可與大師有親?”武登庸問老和尚。
“素昧平生。”老和尚回答:“倘若將軍于道中遇見,救是不救?”
武登庸沉默半晌,把手一揚,池中潑啦一聲,赭衣少年仿佛被一條無形索拉出水面,“噗通!”落入藻池另一頭。仔細一瞧,幾根細韌的紅絲線分連著少年的頭頂百會、背門大椎等要穴,不多時周身便竄出氤氳白霧,竟比先前還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