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冥途蜷著身子,痛苦萬分,意識僅余一絲清明,忽覺身子輕飄飄一晃,周圍景物竟已瞬變,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亂石俱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陰濕寒冷,頭頂上漆黑如夜,似有無數石鐘乳垂落,櫛比鱗次,蔚為奇觀;身下卻是一洼碧瑩瑩的青綠水塘,水中蕩漾著細小的幽亮藍藻,襯與粼粼波映,仿佛天地倒轉,光源卻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么鬼怪,自是他施展了絕頂輕功,眨眼將三人攜來此間。他將兩名年輕人浸入水塘,只露出口鼻呼吸,回頭提起聶冥途的后領,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黏稠,略一攪動便發出唧唧聲響。聶冥途直沒至頂,骨碌碌地吞進了大把膩滑的發光藻漿,正欲掙扎,忽覺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內韌,一咬便迸出濃汁也似的漿液來,咀嚼起來有血膻之氣,咽下后腹中飽足,如食生肉,體力竟隱隱恢復。
(這是……天助我也!)
聶冥途絕處逢生,大口大口吞食藻漿,一面潛運內力、活動筋骨,才發現這種奇特的青綠異藻不僅能提供大量的給養,恢復體力的效果甚于生肉鮮血,對傷處亦有神奇的療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滿腹藻粒,竟爾沉沉睡去。再恢復意識時,只覺腿骨已愈合大半,在池中悄悄踢動,似已無礙。
定睛一瞧,老和尚正盤腿坐在池塘邊,雙手按著書生與少年的腦門,三人身上不住竄出云靄似的滾滾白霧,顯然還在療傷。他心中駭異:“我不知睡了多久,連身上的傷口都將痊愈,決計不是一時半刻之間。老禿驢若一路運功為他二人療傷,不曾止歇,這……這是何其可怕的修為!”
這是他平生僅見的高人,正尋思脫身之法,忽聽一聲朗笑:“圣藻凌云浴佛處,仙歌促宴喚回春!大師慈悲,云游處必不離此療傷圣品,我等一路追蹤,果遇佛駕。奉兄,這一局,該算是我贏了罷?”聲音溫和,聞之如沐春風。
另一人的語聲卻充滿威嚴,明明口氣平緩,依舊令整座地下巖窟隱隱震動,綠藻池上波紋瀲滟,泛起陣陣漣漪。“勝負無端,不爭也罷!十年光陰,倏忽而逝,大師久見。”
但聞其聲不見其人,聶冥途心中暗自叫苦:“這兩人的修為絕不在老和尚之下。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哪來的忒多絕頂高手?”
老和尚又嘆了口氣,垂眉道:“將軍鎮守邊關,身系天下安危,卻為老衲擅離職守,是我之罪過。”
先前那名聲音慈和之人朗笑道:“應是諸天觀下界,一微塵內斗英雄。大師方外之身,芥子須彌,豈有別乎?奉兄莫聽他瞎說,大師在耍賴哩!”
那威嚴的聲音沉默片刻,說道:“庸臨行前曾卜一卦,得“天火同人”,曰“升高其陵,三歲不興”。既然做好萬全準備,便不怕異族乘虛而入,大師勿憂。”
老和尚淡然一笑。
“只恐“伏戎于莽”。異族虎視眈眈,將軍不可不防。”
另一人朗聲大笑:“凌云削落成刀筆,浮生只配作書隸!大師占了不世寶地,卻勸人困守邊疆,寸步不離,當真是好狡猾!何不說“利涉大川,利君子貞”,便是渡過赤水,來此三川之地,才覓得大師仙蹤。愿賭服輸,請大師打開禁制,將寶頂交出來。”
密室之內,耿照聽得一頭霧水,低聲問:“明姑娘,這三人說話好難懂,活像打啞謎。他們說的是幫派切口,還是江湖黑話?”
“都不是。”明棧雪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