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想起曾在密室之中口出狎褻,雖屬無心,到底是在人家爺爺面前說的,一時間理不直氣不壯,只得訥訥將人放下,瓊飛卻暈暈迷迷的攀著他的脖頸,迭聲輕喚:“爺爺……爺爺……”蒼白的小臉泛起兩抹熱病似的暈紅,不見了平時的驍悍跋扈,出乎意料的可愛了起來,猶如一只被雨淋濕了的微蜷小貓,令人不禁又愛又憐。
薛百螣接過孫女,回頭交給漱玉節,沖耿照冷笑:“你好得很啊!凈吃小女娃豆腐,算什么英雄好漢?”
耿照臉一紅,訥訥撓著光頭,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仿佛做了什么壞事被活逮的小男孩,支支吾吾:“我……不是……唉……”忽生感應,猛地仰首下腰,及時避過迎面一爪!薛百螣卻毫不放松,唰唰兩聲,鑄鐵也似的黝黑十指屈成鷹爪,由上往下一抓,眼看便要將他剖腹開膛!
“老神君……你這是做甚!”
耿照著地滾開,衣擺被扯去了一幅,模樣十分狼狽。
薛百螣冷笑不語,手上奇招迭出,變幻紛呈。他雖折損了三成功力,但雷丹盡去后,又經數日的調養,與密室時已不可同日而語。耿照避過兩合,第三招再無閃躲的余裕,忙不迭地叫苦:“上當!”雙掌回旋掃出,大開大闔,以“不退金輪手”之招相應。
薛百螣的“蛇虺百足”是天下硬功中的絕門,指間能持刀握劍,轉動巨戟大槍、獨腳銅人等重兵如無物,十根手指堅逾金鐵,足以洞胸穿腹。耿照的手掌與之相觸,就像撞上了精鋼硬巖,若非有碧火真氣護體,早已筋骨摧折。
他擋得幾下,忍痛向后躍開,赫見兩臂條條瘀青,如遭鞭笞,風吹直若針刺,痛楚難當。
薛百螣也不追擊,擺開架式,冷笑道:“怎么?你就只有這點本事?”
耿照閉目咬牙、喘息濃重,片刻忽然睜眼,大喝一聲易守為攻,招式變得極其剛猛,拳掌如錘突進,勁風迫人,正是當日聶冥途用以對付《役鬼令》神功的一路“金剛杵手”。
薛百螣雙目一亮,大聲贊道:“來得好!”十指緊握,也把拳頭當成了銅瓜鐵錘來使。兩人四臂掄掃,直拳相對,竟爆出一連串金鐵對撞的悶鈍聲響,震得人胸中沉郁,嗡嗡有聲。
漱玉節靜靜旁觀,心中納罕:“這少年內力驚人,招數亦精,怎地兩者卻各行其是,配合起來如此生疏?不知他是本有一身深厚內功、新近才學了這路拳腳,還是原本就練熟了外門招式,不久前才得了一身內功?”
場中二人以快打快,一路二十式的“金剛杵手”轉眼使到了頭,耿照想也不想,順手又從第一式用起,薛百螣是何等樣人,一見他臂抬肩動,登時便認出了這一手,壓著勢頭往死里打,耿照原本法度嚴謹的攻勢一下便亂了套,慌忙還了幾式“不退金輪手”、“白拂手”、“化宮殿手”的守勢,新招一出奪人耳目,居然讓他拼了個不進不退。
薛百螣一凜:“這小子壓箱寶還未出盡,瞧你能有什么手段!”冷不防踹得他倒退幾步,仍不追擊,不緊不慢地拉開架式,瞇眼冷笑,滿臉都是釁意。
耿照不覺動了意氣,心想:“士可殺,不可辱!你這是什么意思?”閉目思索片刻,改以一路“寶劍手”突圍。薛百螣冷笑一聲,五指并攏成“斬魔劍”勢,也以手刀掠、削、抹、刺,所使俱是長劍的套路。
“蛇虺百足”不單鍛煉指力,也有對應的招式,一雙精鋼也似的指掌模擬百兵,合計一百零八式,故稱“百足”。薛百螣半生浸淫兵器拳腳,耿照卻只是半路出家,鬼手縱使精妙,臨敵的威力猶不及原來的兩成;要不多時,“寶劍手”也敗下陣來。
他閉目片刻,改以熾烈如火珠的“日精摩尼手”對敵;落敗之后,再換屬性全然相反的“月精摩尼手”、招里藏招的“化宮殿手”、勁若陰雷的“寶缽手”,以及號稱諸部剛猛第一、更勝于金剛杵手的“跋折羅手”……轉眼金剛部八路使完,又改用蓮華部的“紅蓮華手”、“寶鏡手”、“寶印手”、“蓮華合掌手”、“軍遲手”、“錫杖手”--
薛百螣雖是一一擊回,眼看自家的“蛇虺百足”也將到頭,不覺心驚:“渡頭交戰時,他決計沒有這樣的身手!便是在密室里,也不過才換幾路手法而已……短短數日間,他上哪兒學了這些奇招,又如何記得起來?”
“薜荔鬼手”本是天下擒拿手法中的絕學,招數之精、套式之繁,任一路練得精了,都足以與天下英雄一爭雄長,須得花費數年、乃至十數年的苦功,方能夠略有小成。
昔日聶冥途受困娑婆閣,花了一年的工夫,終于破解觀音像與羅漢圖的秘密,以狼首的武功才智,也得苦練二十余年,才將八部四十路的招式套路融會貫通。耿照入娑婆閣不過短短兩夜,豈能盡學其招,還記得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