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色將瓷壇放在柳樹根處,讓至一旁,雙手“唰!”一振橫襕下擺,撲通跪了下來。
耿照手按地面,恭恭敬敬對著骨灰壇子磕了三個響頭,兩眼淚水滾流,哽咽道:“前……前輩!晚輩自受您遺惠,時時念著妖刀之事,不敢或忘;行有余力時,便盡力幫助他人。只是晚輩資質駑鈍,不能如前輩一般力挽狂瀾,前輩英靈不遠,請賜晚輩明燈指引,縱教晚輩肝腦涂地,也不敢辜負前輩所遺!”說完又用力三叩,砰砰有聲,額間滲紅。
沐云色膝行向前,伸手將他摻起。
耿照省起失態,困窘欲避,沐云色卻哽咽大笑:“耿兄弟!我日日思念師父,亦淚流不止。他老人家狂歌狂哭、瀟灑自任,一向不理世人白眼。你我都是他的傳人,這一點可不能不像。”悲從中來,二少把臂痛哭,旁若無人。
耿照大哭一陣積郁盡出,頓覺星月疏朗,雖仍不知何去何從,已不復前度沮喪,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見沐云色滿面淚痕,但傷痛嚎出,眉目間益顯精神,不由相視一笑。
“沐四俠!”耿照伸手拭淚,邊笑邊搖頭:
“若教不相干的人看見,只怕當咱們瘋了。”
沐云色哈哈大笑。
“豈不聞“能歌能哭邁俗流”乎!都說不相干啦,我自哭我的,誰管得著?”一扯耿照,笑道:“走!咱們喝一杯去,同師父喝!”徑拉他往小酒肆走。
耿照不嗜杯中物,本欲推辭,聽他說“同師父喝”,忽覺意興遄飛,熱血上涌:
“當夜在紅螺峪中,前輩本欲與我飲上一杯,只可惜谷中無酒!”遂放開腳步,與沐云色并肩而入。
沐云色似是這間小酒家的常客,當爐的中年漢子朝他微微頷首,就當打了招呼,更無別話。少時端來一壇醬香白酒,還有一只湯滾味濃的瓦盅火鍋,將餐具、生料、蘸佐等擺布妥當,又回到店外茅棚下打盹。
沐云色拍開壇口泥封,倒了滿滿兩碗,酒色微黃,液緣掛杯如稀蜜一般,柔潤的醬香經久不散,滴在桌上,木桌便發酒香。“哐!”兩人舉碗相敬,仰頭痛飲,耿照只覺酒液入腹,一股暖流直沖上來,至喉頭方覺些許刺辣;張嘴吐出一口烘熱,失聲道:
“好……好酒!”
沐云色看出他并不善飲,也未取笑,將陳舊的木箸以手巾抹過,遞了給他。
“不但有好酒,還有好菜。”
他神秘一笑:“你可知道,這兒為何生意不好?”拿起木勺往濃白噴香的滾湯里一撈,除了肉片、刺參、干魷、熟雞之外,主料竟是烹熟了的豬肚和豬腸。
原來這火鍋的湯底是西山口味,當地土人管叫“豬雜肝”,滋味腥濃而油膩,多與泡饃硬餅同煮,也算是市俚粗食。
酒肆的主人別出心裁,以洗凈剁碎的豬骨與肥母雞煨湯,撈去湯上的浮沫,直到湯色轉成乳般的濃白為止,再加入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等調味。熟肚腸在濃雞湯中煨得軟爛,肉嫩湯鮮,肥而不膩;在碗底擱上一匙豬油,再舀了滿勺的鮮湯熟肉澆下,佐以糖蒜、泡菜、辣醬等腌菜,寒夜中吃上一碗,當真是人間至美。
“我家宮主是西山道出身,我在宮中嘗過這一道菜,知其味美。”沐云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