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城浦之人嗜食河鮮,誰肯花錢來吃一鍋豬雜?居然埋沒了這般好手藝。”
那豬大骨與肥雞煨出的鮮濃白湯,拿來涮魚膾也極美味。兩人邊吃邊聊,倒了一大碗陳酒擱在北側的空位前,當是琴魔同座,不時相敬。喝著喝著,耿照突然想到一事,低聲問道:
“沐四俠,貴派韓宮主為何不讓你回去?琴魔前輩不幸仙逝,應及早奉靈,入土為安才是,豈有草草火化、在外漂泊的道理?”
“你且想一想。”
沐云色靜待片刻,見他蹙眉苦思,茫茫然不知所以,才伸出食指輕點額頭,湊近道:“你受了我師的《奪舍大法》,難道不記得奇宮之事?關于風云峽、韓宮主、真龍之傳……或是奇宮其余支派的事?四姓逼宮,血染龍庭?”
耿照努力想了半天,茫然搖頭。
沐云色拍肩安慰道:“先不忙。往過也曾聽說過有這樣的情況,奪舍大法每一施展,造成的結果皆不相同,有人看似與原本無異,過得越久,想起的事越多,不必著急。是了,關于本宮的韓宮主,耿兄弟知道多少?”
韓雪色的故事,全東海……不,該說普天之下無人不知。西山韓氏一門,原本就是傳奇。
昔年異族退兵后,原本起兵抗暴的群雄諸藩一下失去了共同的敵人,遂展開爭奪新皇寶座的央土大戰,斗到后來只剩下東海獨孤閥、西山韓閥兩虎相持,眼看便要爆發一場極慘烈的對決。
西軍兵力雖略少于東軍,但韓閥所部乃是天下精兵,戰力凌駕群雄,“虎帥”韓破凡更是百年難得的用兵奇才,平生未嘗一敗,是唯一面對異族仍只攻不守的稀世名將,后人更將他與勇冠三軍的太祖武皇帝獨孤弋,并列“五極天峰”武榜;在時人看來,韓閥取得天下的機會,恐怕還在獨孤閥之上。
眼看大戰將起,韓破凡突然約獨孤弋灞上一晤,兩人單獨會面之后,韓破凡率領西山道全軍向他俯首稱臣,終結亂世。若武登庸的投效加速了天下統一的進程,韓破凡便是生生將皇位“讓”給了獨孤氏,免去無數軍民犧牲。
白馬王朝建立至今,西山始終為韓閥所有,鎮西將軍不但掌理軍隊糧稅、自行任命各州、郡、縣治,更享有開立幕府、免歲不朝的特權,權力遠超過南陵諸封國的國主,宛若國中之國。
韓雪色本是西山韓閥嫡裔,太宗孝明帝即位之初,銳意革新,挾著威服南陵的勢頭,欲一舉收回西山道的兵權。其時“虎帥”韓破凡已逝,繼任鎮西將軍的是其子韓嵩。韓嵩以退為進,要求在東海封爵,而東海只有兩個一等侯,一是流影城主,一是指劍奇宮。
流影城是獨孤氏的根本,不可能交出,而指劍奇宮自詡為鱗族血裔,與自稱是西境毛族之后的韓閥形同世仇,絕不能夠接受毛族后裔襲爵。
此舉自是有意刁難,殊不知兩朝權相陶元崢手腕過人,硬逼奇宮接受質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成功。這下形勢逆轉,韓嵩莫可奈何,從沒落的長房中找了個六歲的孩子送去,指望奇宮看出此子無足輕重,一不小心給弄死了,西山道便能反客為主,取得興兵的借口。
指劍奇宮也不是好相與的,豈肯授人以柄?偏不遂其心。朝廷、韓閥、奇宮三方謹慎行事,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靜待他人有過,不知不覺過了十數年。
那孩子在奇宮長大,不但習得一身本領,最后更繼承真龍之傳,壓服奇宮內眾多支脈,成為貨真價實奇宮主,即為今日之“九曜皇衣”韓雪色。
耿照知悉的版本差不多也是這樣,除了“真龍之傳”以外--
由琴魔口中得知,在應無用失蹤后才來到東海的韓雪色,根本沒有什么真傳;以他幼年在奇宮做質子的際遇,自也無人悉心栽培,傳授武功。韓雪色之所以能穩坐宮主的大位,十之八九是靠了琴魔所領的風云峽一系大力支持。
“奇宮內諸派系,均以龍庭山的據點為名,我們風云峽一系實力最強,人數卻最少。”沐云色解釋:“當年宮主得風云峽之助,斗倒了掌權的幽明峪、飛雨峰、驚震谷、拏空坪四家,血洗龍庭山,這才登上大位。歸根究柢,他們是怕了“淥水琴魔魏無音”這個萬兒,多年來安分守己,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