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荒郊野驛之后,鬼先生一路匿蹤疾行,心頭卻不自禁地將這一式反復咀嚼、回味再三,似乎每想一遍便有不同的體會,三三不盡,六六無窮,變化自在,奧妙端方;徒具其形的招式便有此威能,若得完整心法,該是如何景況!
“我擔心雪艷青身負此功,七玄大會難免多添變數。我監視天羅香多時,自問滴水不漏,人馬配置、實力強弱等,無不了然于心,卻不曾聽聞天羅香有這等奇功!可惜時間急迫,眼下要布線細查,已然遲啦。”
古木鳶默然許久,眸光一凝,又回復到那種令人難以逼視的冷銳,薄薄的嘴角一動,冷笑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什么武功。《玄囂八陣字》乃當世絕學,抵擋不了是天經地義之事,毋須覺得奇怪。”
鬼先生縱使能盡演招式,卻不奢望從老人口中聽到如此明確的答案。畢竟世間武學成千上萬,包羅萬有,套路相近者有之,形似而質非者亦有之,光憑一式,豈能確定是那《玄囂八陣字》?
“不,你不明白。”老人搖了搖頭,冷冷道:“若你和我一樣,也曾親眼見得兩極天峰燦爛對戰的話,那其中的每一招、每一式,你畢生都不會忘記。”
“兩極……天峰?”這是鬼先生初次毫不掩飾地露出錯愕之色。
老人閉口無言,思緒卻跨越了三十年的時光,又回到那個柳堤殘照的平原之上。
流水金波,風吹草長,兩騎對面緩緩接近;當時還不算太老的他是現場唯一的目證,在赴約之前,他們都不知道今日一會將決定天下的命運,只當是兩名武者卸下身分、卸下立場,卸下雙方陣營的榮辱寄望,卸下無數人的野心功名,一見當今世上唯一能與自己相匹配的敵手……
那一戰非是終點,更沒有沖突,而是兩名絕頂高手此生的初見、相知與道別。如果他們能早幾年認識,天下局勢會不會截然不同?
老人記得他豪邁的笑聲,像個大孩子似的,耀眼的光芒足以令世間所有人--不管男人或女人--衷心折服,還有他那無可匹敵的拳頭和鐵劍。敵對的那名武者老人并不熟悉,所有關于此人的傳說都幾近于神話,一點都不像是人:他是鑌鐵是烈馬,是天下無雙的鋒鏑,是攻擊是摧毀、是疾風是板蕩,是不需壁壘的世間長城……
但在余暉瀲滟的那個黃昏里,老人只記得他的槍。
那桿紅纓槍幾乎將老人奉為真主的青年高手殺敗,進退如風、趨避自在,無分攻守,毫無破綻!兩人盡情施展,縱聲長笑,心知這是此生無二的絕頂;今日別后,須再經百年十世,方得這般人物!
“《玄囂八陣字》看似一套槍法,其實是一部博大精深的武學。”老人低聲道:
“此槍分“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門,隨著修練之人資質不同,練出的槍法也不同,有人兼通兩門,有人可于數門之間自由轉化,或水火相濟,或雷風交鳴,威力倍增。
“練到了最后,最適合自己的那一門,招式會越練越多、威力也越來越強,其余七門便成輔助而已,至此堪稱大成。而八門之中,天、地兩門并無水火陰陽等明顯的征兆可供依循判斷,最是飄渺難練,但練成后威力奇大,又是其余六門所不及。”
鬼先生沉吟道:“如此說來,玉面蟏祖所用并無水火風雷之兆,難道便是最強的天地二門之一?”
老人點了點頭。“從雪艷青施展的那式來看,并無明顯的陰陽冷熱之性、風動雷殛之能,卻是力大難當,應屬地門之招。以你的內功修為,仍被她一擊而退,足見已有火候,非是初炙。若雪艷青的屬性天生是“地”字一門,要練出無堅不摧的金剛之力,亦非不可能。”
“如此說來,倒是棘手得很。”鬼先生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