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又議了一會兒,忽見程萬里來報:
“啟稟將軍,外頭有一僧人求見,說是打阿蘭山蓮覺寺來。”
慕容柔放落空碗,笑顧遲鳳鈞:“才說這廝,便來投羅網。”
遲鳳鈞也覺奇怪,徑問程萬里:“可曾報得法號,呈上度牒?是顯義長老座下的恒如師父么?”程萬里出身軍旅,不知和尚上門還有這許多花樣,老臉一紅,抱拳俯首:“屬……屬下這就去問清楚。”
適君喻亦自覺有失,起身道:“將軍,不如我去瞧瞧罷。”
“不用了。蓮覺寺罔顧朝廷、背棄公議,待得論法大會圓滿結束,我還要拿人問罪,區區一名寺僧,犯得著大隊迎接么?”慕容柔一揮袖,淡然道:“喚來便是。有岳老師在場,也不怕和尚玩出什么花樣。”
“屬下遵命。”
慕容柔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刁僧,竟視朝廷如無物!”
東海寺院眾多,風氣卻不如央土莊嚴肅穆,聚斂錢財、窩藏婦女之事時有所聞,同樣也是鎮東將軍的眼中釘肉中刺,早想動手整頓;只是承宣帝登基之后,頗為尊崇佛法,慕容柔雖是雷厲風行的性子,行事卻不魯莽,仍在等待時機。
不多時,程萬里領著一名高瘦老僧進來,身量頎長,微佝的腰背更顯老態;手拄探水杖、身披僧伽黎,雙目緊閉,白眉無須,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遲鳳鈞為籌辦三乘論法大會,數度上阿蘭山,從不曾見得寺中有這樣的老僧,不禁蹙眉。
慕容柔目光灼灼,冷然道:“撫司大人不識此人?”
遲鳳鈞額間微汗,端詳半天仍是搖頭。“下官沒見過這位大師。敢問大師是?”
老僧聞言一笑,雙掌合什:“阿彌陀佛!大人與老衲曾有一面之緣,可惜撫司大人囿于皮相,是以不識。惜哉!”
慕容柔的銳利目光于兩人之間一陣巡梭,不覺冷笑,乜著遲鳳鈞道:“遲大人,依我看,你二位說的都是實話,無一句虛言。”遲鳳鈞凝目苦思,忽道:“難道……難道是……”
老僧口頌佛號,合什頂禮。
“蓮覺寺住持法琛,拜見將軍與諸大人。”
連長年待在靖波府的鎮東將軍都接有線報,蓮覺寺的住持法琛長老臥病多年,難以視事--這只是過于含蓄的粉飾之說,年事已高的法琛據說連人都認不得了,實際掌權的顯義拿出無數金銀打點,才讓朝廷的主事者大筆一揮,將“失智”改成了“臥病”,以便繼續代行攬權。
遲鳳鈞初至蓮覺寺時,曾在顯義的導引下遠遠見過法琛一回:老人居住的禪房打掃潔凈,門窗里卻不住飄出難聞的糞尿氣息,據說老人神智胡涂,即使派了小沙彌全天照拂,仍不時便溺失禁,更拿穢物涂抹墻壁作畫,打掃之后臭氣猶在,眾人皆不愿接近。遲鳳鈞貴為東海父母官,顯義自不會讓他在穢氣沖天的竹廬久留,匆匆一瞥旋即帶開。
一經點醒,再仔細看時,果然眉目越熟,依稀是當日那名邋遢老人。遲鳳鈞吃驚道:“您是……法琛長老!這……這又是怎么一回事?顯義長老他……”
老僧神秘一笑。“撫司大人,老衲昏聵多年,一夕智開,正逢琉璃佛子東來、三乘論法召開之際,正是我佛世尊的旨意,來向諸位傳達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