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稽紹仁越馳越近,距離一縮短,強弓更是難當。他所用之箭只比長劍略短,粗如食指,箭鏃更如鈷杵一般,被箭風一削過便即見血,倘若被射了個洞穿,創口只怕要比杯口還大。
他聽不見冷、薛二人的對話,但見薛百螣作勢要跳,不想也知是要對馬車里的岳宸風不利,雙箭搭弦往后一仰,松手的瞬息間箭分兩頭,一射冷北海,另一枝卻射往薛百螣腳下檐間。
老神君正縱身一跳,粗大的箭尖“噗!”一聲沒入胸口,半空中老人背拱如蝦手捂心口,足尖踏地時才挺起身子,將拑在指間的羽箭扔地上,拍拍手掌,抬頭對冷北海笑道:
“你這個對手極不好斗,留神哪。”房上的冷北海無暇還口,三枝羽箭以“品”字形朝他射來,中途不住地交互穿插,宛若燕翔,到身前時仍呈一個“品”字,卻無一箭來勢可辨。冷北海難以揮鞭擊落,身子忙往后折,原本居高臨下、無遠弗屆的從容幾已不復,避得萬般兇險。
薛百螣的身子矮小,一落到地面之后,反被車廂、馬尸等遮去大半;稽紹仁雖是神射,卻射不了難見的目標。老人活動十指,緩步踱至車廂前,啞聲道:“岳宸風!你我的梁子,一次做個了結罷。殺了你這罪無可逭的無恥東西,九泉之下,老夫也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他賴以成名的“蛇虺百足”絕技非是表面上的操弄百兵,而是一門強絕霸道的指爪功夫。此番出手勢在必得,岳宸風的武功能耐又非同一般,高手對敵,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沒有表面工夫虛晃一招的余裕,索性連平日攜行的百兵排場也不帶了,務求在十指之間分出高下。
岳宸風笑道:“老神君莫要擔心。帝門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必不怪你,你我之間的實力,實在是相差太多了。”性情暴躁的老人聽了,居然一點也不生氣,搖頭笑了笑,自顧自道:
“我真是老糊涂啦,怎跟畜生說人話?”五指屈成鉤爪,嘩啦一聲洞穿廂壁,徑取車內之人!
他解除了雷丹,再也不用理會“功力不可逾八成”的限制,堅逾金鐵的雙爪如旋風般接連貫入,與車中之人隔板對撼,一陣連珠轟響之后,車廂板被貫得坑坑洞洞,激烈的交擊仍持續不斷。
“砰!”一聲,廂板自底部連根拔起,整片壓向老人,似是廂內之人受不住招,索性倚肩一撞,欲破老人的臂圍。薛百螣冷笑:“便是鐵板也教穿了,還怕你血肉之軀?”一爪洞穿,滿擬抓他個肚破腸流,這一抓實已用上了十成真力,便連顱骨怕都是應手而碎。
誰知廂后之人仿佛無有實體,薛百螣指爪入肉,抓到滑溜溜的魚膠也似,連表面的油皮也沒擦破半點,陡地陷入又滑又韌的一團肥油中動彈不得。老人變招迅辣,立刻易爪為拳,如銅瓜鐵錘般直進橫打,卻始終掙脫不出;捶打的勁力不住累積,驀地向后一彈,悉數還了給他。
薛百螣被遠遠拋了出去,凌空翻了個筋斗,落地時腳尖一抬,一只壓棚腳的小小石斗勁射出去,猛將那塊向前沖來的廂板砸了個粉碎。
來人胖大的身形為之一阻,石斗打破坑坑洞洞的破爛木板,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胸口,他卻只小退了半步,石斗微陷入黝黑多毛的胸口乳間,老神君雷霆千鈞的一蹴之力就此消弭于無形,石斗鏗然落下,連鋪石路面都沒砸壞。
“只教你的奴仆出來替死,算什么好漢?”薛百螣冷笑,徑對殺奴道:
“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昆侖奴!但今日非是你的死期,別忙著出頭。”
殺奴身背裝有名刀赤烏角的巨大刀匣,鍋底似的胖黑面上毫無表情,近乎癡呆,兩丸黑水銀似的瞳仁嵌在圓鼓鼓的頰肉里,眼白的部份幾乎不見,若非有一絲反光,當真黑得難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