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這份絕頂造詣更驚人的,是書齋里仍持續進行著的對話。
慕容柔面對如此武功,連一絲驚懼也無,抬起銳利的鳳目,微一冷笑:“這四字從你口中吐出,當真是再諷刺不過。”錦袍怪客頓時語塞,悻悻然拂袖落座,怒極反笑,森然道:
“我怎比得過慕容大將軍?你這個弒君逆臣!”
慕容柔的口氣居然比他還冷,聞之不寒而栗。
“你,難道就沒有弒君么?”
錦袍怪客微略一怔,搖頭道:“我不算。我可沒動手殺二哥,那晚我只是坐在御榻邊,湊近臉靜靜瞧他。他吐的氣可比吸進去的多,臉頰凹陷,灰撲撲的一點也不像人……對,你也見過的,我差點兒忘了。
“他差太監去喚人,我趁空檔溜下梁,坐在榻邊瞧他。約莫人快死了,知覺變得靈敏起來,他眼皮子簌簌幾顫,還沒睜眼,張嘴便喚:“慕容……”得意了罷?忒多顧命大臣,他頭個念的還是你。”
慕容柔低垂眼簾一動也不動,仿佛入定。
只有從睫上棲蜓似的一顫,才能窺見他心中的云波浪涌。知道自己在“那個人”心目中如許重要,對孤高冷傲、無友不群的鎮東將軍該是莫大的寬慰吧?
“他睜眼一見是我,嚇得氣都停了,整個得比干參還僵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本想,看見許久沒見的麻煩弟弟,能嚇成這樣?忽會過意來:他以為自己看見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已死之人的鬼魂。”
錦袍怪客輕笑起來,笑里卻不帶絲毫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那時我終于明白,真正的兇手是誰;什么都不用再問了,那表情已足夠說明一切。這么多年來,我們疑心韓閥、疑心應無用、疑心南陵諸國、疑心魔宗余孽,甚至疑心是異族派來的刺客,卻忘了誰才是真正從這事里得到好處。我們都太笨了,是不是?”
慕容柔當然不會回答。錦袍怪客似不在意,又自顧自續道:
“他打了個寒噤,突然清醒過來,端起架子,板著臉斥喝我:“你……你不在東海好好思過,來此做甚?誰……誰人讓你進宮的?”我當時真想一掌打死他,然而見他上氣不接下氣、連吞口唾沫都痛苦的模樣,又覺得這樣也不錯,一句話都不想同那廝說,只叉手抱胸,望著他發笑。”
他突然笑起來。
“那廝嚇死了,全身發抖,又罵又叫的,稀里呼嚕鬼扯一通。”
慕容柔倏然抬頭,眼中精光暴綻。
“你口中的“那廝”,一手領著這個百廢待興的新國家,從前朝的殘垣斷瓦中站起來,乃至有今日之繁榮;無數百姓吃飽穿暖,不怕朝不保夕,不用賣兒鬻女,十里之間必有炊煙,家家戶戶能安生度日,遑論興學教化……”
“真奇怪。”錦袍怪客聳肩一笑,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這話跟他當夜說的像極啦,一模子倒出來也似。這些渾話是有本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