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用你的眼睛親自確認,如何?”慕容柔淡淡一笑:
“只消看夠了,又或有一絲受騙上當之感,隨時來取我的性命;天上地下,我料無一處能攔得住你。一直到你的耐性用完為止,或心有定見不再猶豫時,我的命就是你的了。在此之前,讓我先進行我的工作如何?”
錦袍怪客聞言一怔,凝然許久,不禁搖了搖頭。
“你可真是個怪人,慕容柔。若不是你就好了。”
他振袖而起,伸了個懶腰,帶著叮叮當當的金鐵輕擊聲邁出廳堂。走下階臺時微一停步,撩袍蹲下來,撫著岳宸風的頸背笑道:
“他的命是我的,你記好了。想與我一斗,以你的資材,廢功重練專于一門,十五年內不是沒有機會。但你眼里現成寫個“貪”字,料你此生絕無機會,一窺我之境界,可不是我看低你。”說完倏地不見,風里連衣袂響動都不聞半點,遑論鐐銬的敲擊。
◇◇◇
那一夜,岳宸風肝膽俱寒。
除了錦袍怪客的超凡武功,更可怕的是牢牢壓制住對手的慕容柔。錦袍怪客離開后,階頂一陣窸窣,熏香徐徐,一雙鱗紋金靴映入眼簾,慕容柔緩步而至,在他身前蹲下來。
岳宸風突然明白,為何武功蓋世的錦袍客拿這人一點辦法也無。
因為他的眼神清澈銳利,絲毫無懼。不懼怕死亡、不懼怕負疚,不懼怕雙手染滿血腥;不懼所犯的罪行天地不容,將為萬世唾罵……岳宸風不由打起寒顫。比起眼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殘忍嗜虐的攝殺二奴簡直幼稚到了極處,他們的“惡”在他眼里如家家酒一般,連輕蔑都顯得多余。
慕容柔輕拍他的腦袋;回過神時,岳宸風才發現自己竟不覺縮了縮頸子,仿佛還在山上那脾氣暴躁、動輒虐打道僮的師父跟前。他不惜代價想擺脫這種感覺,偶一憶起便狂暴得想殺人,幾難自抑。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慕容柔湊近他耳畔低聲道,目光凝于頭頂虛空,仿佛自言自語。
“你還在這里的唯一理由,只因為我用得上你。”
“誰擋了我的事,我就拔掉誰。為此,我殺過你無以想象、永難企及,遠比方才那人武功更高強的人;用的方法,足以讓你扎扎實實死上十次。龍若化身人形,不過也就如此。”慕容柔說得很輕,一字、一字咬得清晰,帶著嚼碎內臟似的沉烈。“你要想辦法讓自己一直合于我用,知道么?”
“屬……屬下……”他還在試著平抑顫抖、想答得不那么卑微時,慕容柔已然起身離去,背影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人,恍若鬼魂。
從那天起,岳宸風就變了。其中的反復,或許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他可以選擇成為一個甘居于慕容柔這般、即使弒君也要貫徹己道的“大惡人”之下,放縱欲望自行其是的普通惡人;比起慕容柔之惡,他的惡道一點也不扭曲乖張,如虎食人、強凌弱,猶在天理之中。為此,他盡心為將軍辦事,不敢違拗,成為慕容柔的得力臂助。
或者……他可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強者,超越錦袍怪客、超越慕容柔所殺害的“那人”,一如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