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這行是怎么沒落的?從來都不是官府取締,是大伙兒不干本業,忙著考解元、做生意、搞門派,從江湖走向廟堂……最糟的就是像你這樣自相殘殺,有美穴不插,專折狼友的棍棒。”
耿照被訓得哭笑不得,但這人出劍之快、之準,實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很難相信他只是一名路過的淫賊。
忽聽廊底一人輕喚:“叔……任大人!”聲音溫柔動聽。男子聞聲分心,不覺轉頭,耿照趁機飛退,倒縱兩丈有余,“颼!”一聲沒入林蔭。那被喚作“老祝”的捧劍老翁不禁眨眨眼,喃喃道:“忒快的身法,連個影兒都不見。莫非是狐仙?”
男子還劍入鞘,笑道:“狐仙哪里采花?那是條老大的淫蟲,現出原形有一百只腳,跑起來像水蛇游過一般,快得賊眼不見。”
“少爺您說的……是蜈蚣吧?”
“是淫蟲。蜈蚣是什么東西?”
耿照藏身在樹冠之中,見廊底走出一抹苗條烏影,身披黑氅、拉起兜帽,依然掩不住動人的體態,一看便知是女子;光以曲線論,定是一名天香國色的美人。黑氅女子提裙款擺而來,從耿照這廂看不見她的面孔,只覺舉手投足甚是端麗優雅,必是貴族出身。
“發生什么事了,任大人?”
被稱作“任大人”的翹須男子笑道:“沒事兒,有條蟲一溜煙跑遠啦,我正與老祝說笑呢。馬車已然備妥,夫人這便出發了么?”黑氅女子點了點頭,輕聲道:“走罷。”聲音極是動聽,帶著一絲命令似的口吻,卻又不令人生出反感,只覺得十分合適,仿佛本應如此。
那“任大人”打開車廂,體貼地攙扶女子上車,自己坐到前座去,要親自為她駕車。老祝捧著那柄金碧輝煌的鳳頭長劍,猶豫道:“少爺,這轅座如此窄小,老奴年紀大了,下山恐摔下車來。要不少爺坐車里,讓老奴趕車可好?”
翹胡男子道:“你就不必了,好好看家。給我換把普通長劍來,要帶著我的招牌愛劍到處招搖,干脆把名字寫在額頭上算了。”老人苦著臉進房去,片刻才捧出了一把鈞藍劍鞘、鎏金劍柄,首尾均嵌著夜明珠的華貴長劍。
耿照心想:“這把劍哪里不招搖了?”男子卻滿意接過,隨手插入腰帶間。
老祝自從得知自己不能隨行,臉便苦得像條苦瓜,又道:“少爺,方才那狐……啊不,是淫蟲,武功高得很哪!倘若又來,該怎么辦?”
男子滿臉不在乎,聳肩笑道:“正主兒不在,他愛偷誰讓他偷去,反正也偷不到你。況且,他可是個絕無僅有、快要絕種的大好人哪!”見老祝一臉狐疑,哈哈大笑道:
“一聽說我是采花賊就忙著找我拼命,我整個金吾衛顛來倒去翻過幾遍,都找不出這樣的一根毛來,何況是好手好腳的人?你放一百個心罷。”駕的一聲,驅車出了后門。
耿照聽他說到“金吾衛”時,赫然想起一個人來,不覺蹙眉:“難道,他便是人稱“京城第一快劍”的任逐流任大人?但方才他砍我胸口那一記,分明是刀法……這深宵露重的,他掩人耳目,欲往何方?車上那名女子又是什么人?”雖覺詭秘重重,卻非是他此際最掛心的事。
任逐流一去,棲鳳館內外已沒有能妨礙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