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慕容柔不在東海,他麾下的十萬精兵依舊日日操練,拼老命以求目標達成,成者厚賜、敗者嚴懲,天皇老子來都沒得說。一旦發生動亂,從將軍府到地方衛所都有一套既定流程因應,操練精熟已近乎本能,除非作亂的就是慕容柔本人、致使東軍從指揮中樞開始崩潰,否則就算央土朝廷的大軍開至,這套防衛機制也會分毫不差地運作啟動,擊退來敵。
但只要是人經手的事,難保不會產生誤差。
為使這具龐大而精巧的軍務機器順利運作、不生弊端,慕容柔采用的辦法是“盯緊它”,靠的當然就是他自己。
事無大小,所有公文慕容柔都要抽檢過目。因此在他手下當差異常痛苦:雞毛蒜皮大的事也必須繃著皮干、往死里干,指不定哪天公文會突然送到將軍案上,被審案似的細細檢查,萬一不幸出什么紕漏,便等著軍法來辦;幾年下來,疑神疑鬼、最后畏罪自殺的,倒比實際辦死的還多。
適君喻暗自松了口氣。
慕容柔若要辦他,不會選在這里。殺人的血腥、死到臨頭的屎尿失禁……這些清理起來麻煩得很,會嚴重影響將軍核閱公文的心情。
“坐。”慕容柔隨手往階下一比,看似要闔起公文與他說話,忽然劍眉一挑,白皙秀氣的眉心微微擰起,隨著銳利的目光在卷上來回巡梭,眉頭越皺越緊;片刻才冷哼一聲,在手邊的紙頭上寫了幾個字,放落卷宗。
適君喻依言坐下,審慎地等待將軍開口質問。
慕容柔的問題卻令他不由一怔。
“槐關衛所的張濟先,你認識么?”
適君喻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
他長年經營北方,與南方的軍中人物不熟,所幸槐關是谷城大營附近的重要衛所之一,那張濟先鎮守槐關多年,官位不上不下,還算長袖善舞,前年適君喻陪同將軍親赴谷城大校,張濟先在筵席上敬過他一杯酒,親熱地叫過幾聲“適莊主”,不像其他軍中出身的要員對江湖人物那般冷淡。
他記得那張黃瘦的長臉。笑起來有些黏膩,目光稍嫌猥崽……該怎么說呢?少喝點酒,興許將軍能忍他久些。
“屬下記得。”
慕容柔“啪!”一聲扔下了卷宗,動作中帶著一股火氣。“任宣受傷不輕,你明天走一趟槐關,帶上我的手諭,當堂將這廝拿下,撤職查辦。”
“是。”這種事在將軍麾下稀松平常,適君喻并不意外。
“罪名是?”
“貪污。”
慕容柔以指尖按著卷宗,輕輕將它推出桌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