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萬凜與雷夫人感情甚篤,眾兒女均是一母所出,這在江湖幫會的首腦之間--尤其是像赤煉堂這樣的規模--極為罕見。
他頭一回喪子時,一名時年十四、姿容端麗的小小艷伎撫慰了總瓢把子的傷痛,從此雷萬凜身邊多了名寵姬。他甚至把少女送到南陵的轅厲山始鳩海,從名師習得一身出色的輕功暗器,給了她一個名字和身分,讓女郎成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再是巴望男子垂憐的玩物。
雷奮開若是總瓢把子輝煌功業的最后一抹余暉,那么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萬凜沒帶著她引退,反而將芳華正茂的艷姬留在鐵血江湖之內,本身就是啟人疑竇之舉。
風火連環塢從上到下,所有人總是離他們遠遠的,仿佛稍不注意,拄刀斜坐的總瓢把子便從兩人身后的幽翳里浮出,橫眸霸笑,以人所不能聽的幽冥言語,一一細數十年來每個人的功過賞罰……
◇◇◇
雷冥杳望著他一怔,嘴角忽顫,詭秘的神情乍現倏隱,又回復成那副鬼魅似的幽冷。不知為何,耿照直覺她剛剛在笑;而現在,則是忍笑。
“扮成這個樣子,也算是有點誠意了。”她冷蔑輕哼,斜著妖麗的眉眼上下打量著。
雷冥杳無疑是極艷的女子,杏眸微勾,瞇起來貓兒也似。鮮菱般的姣好唇瓣粉粉潤潤,抿起處鮮紅欲滴,越邊緣色澤越淡,到嘴角又是一勾;襯與淡細的法令紋,與其說“美”,不如說是“妖”。貓妖化人,也不過就是這般。
她目光移到他胸膛。“方才隨手批了你一劍,叫得忒慘,原來也是裝的。我就說唄,堂堂赤煉堂八太保,哪能如此膿包?刺著的手感也不像。”
(她……她將我當成了雷亭晚?)
天外忽來一筆,耿照恍然大悟。
雷亭晚長在七寶香車之內,一出機關車,又能化身千萬,對面難辨。身邊若有這樣一個人,該如何分辨是不是他?答案自是“夜麝亂蹄香”。回想雷亭晚與礬兒的對話,他忽明白少年何以躍躍欲試、又猴急個什么勁兒,不由一陣惡寒。
他們這樣對她……有多久了?只雷亭晚的侍童才有這種“特權”,還是每個點了“夜麝亂蹄香”的男人她都無法分辨?耿照不愿再想,此間令他頭痛昏沉,沒來由的厭憎起來,沉聲道:
“映日朱陽呢?交出來!”
雷冥杳渾無防備,被喝得嬌軀一顫,癲狂般咯咯尖笑起來,咬牙恨聲道:
“好!學得像極啦!很有些意思。”乜眸的麗人以指尖滑過扶手,緩步拾級,薄褸下擺如蟬翼飄舞,雪白的大腿若隱若現。“那耿姓的小子打了我胸口一記,你讓我刺回來,我歡喜了,便把劍還給你。”
她摘下一柄飾劍,鏘啷一聲秋泓映面,青光照亮了艷麗已極、渾不似真人的雪白臉蛋,劍尖指著耿照的胸口。“你說好不,雷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