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中佇著一條身影,披頭散發,衣衫條條碎碎,赤色的手臂肌肉自破孔中撐裂而出,宛若鐵汁炮紅,在焰火下看來倍顯魁梧。襯與滿地散落的尸塊,簡直是從煉獄中走出來的閻魔大王。
男人手里握了柄似刀非刀、似斧非斧的巨刃,握柄長如斬馬刀,徑圓粗逾銅棍,刀末是一枚豪邁的圓環;刀鍔到刀背的形狀則呈尖梭狀,本也是極大,然而與熾紅一片的斧形巨刃比將起來,就顯得小巫見大巫。
那燒紅斧刃所經處,便即燃起烈焰,樹木廊柱固然如此,屋瓦磚石也不例外。散落的肢體切面焦黑如炙,顯然是切斷的瞬間就封了口,鮮血與滾燙的刃面一觸即化成血霧,連濺都濺不出來。
地上時見眥目欲裂的頭顱,死前的驚恐全封凝在失去生命的一瞬。耿照一見巨刃的模樣,登時聯想到姊姊曾與他說過的、雷奮開在嘯揚堡遭遇的妖刀離垢,冷不防額際隱刺,頭痛忽然復發!
“好……好痛……好痛!”
他倒地亂滾,雙手抱頭,活蝦般彈腰拱背,宛若發狂。弦子從未見他如此,饒是她遠較常人冷靜,但奮力掙扎的耿照破壞力驚人,揮臂蹬腿的,完全無法近身;好不容易滾到院墻邊,發瘋似地朝白墻連蹬七八下,末了“嘩啦”一響踹倒半堵墻,粉灰碎瓦濺了一身,終于伏地不動,背心劇烈抽動。
弦子替他拍開背塵,扶腋而起。
“你怎么了?”
“好……好痛!”耿照疼得涕泗橫流,脹紅頭臉、額頸迸出青筋,閉著眼咻咻吐氣:“你沒……你沒聽見么?”
弦子蹙眉。“聽見什么?”
“好吵……”他勉強提氣,顫著黝黑粗壯的臂膀掩耳,面露痛苦之色。“好……好吵的聲音……到處都是……好響、好刺耳……像鳥笛似的……哈、哈、哈、哈……頭……好痛!那聲響弄得……弄得我頭好痛!”
仿佛呼應他的說法,那手持離垢妖刀的男人忽然回頭,欲迸紅光的雙目朝兩人藏身處射來!弦子拉他閃入月門,那人低咆幾聲,長身躍起,持刀追逐幾名從屋中奔逃而出的赤煉堂弟子去了。
對于眼前的情況弦子毫無頭緒,但她長于潛行狙殺,本能知道現在必須先離開這里。“我們先離開,”她扶他起身。“你還能走么?”這點至關重要,直接影響到撤離的路線。
“可……可以。但是……妖刀……不能不管……”
弦子沒搭理他。“不能不管”只是一種態度,就像挑剔別人時嘖嘖兩聲、一徑搖頭:“你這樣不行啊!”不行又怎的?還不就這樣?如果耿照說“一定要管”,那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弦子根據自己的判斷做了解釋。
雷亭晚、雷冥杳之院沿突出的山巖而建,算是風火連環塢的高處,手持烈焰妖刀之人由下方水陸寨門殺上來,山下已是一片火海,目測難見何處有路。
弦子扶著他欲回雷亭晚的地室,轉身卻見一人掠來,一身勁裝灰眉烈發,面孔雖熏滿黑煙,鷹隼一般的銳目仍教人難以迎視,正是赤煉堂大太保,“天行萬乘”雷奮開!
他面色一沉,怒指二人:“你們怎會在此!”見耿照神色委頓、弦子閉口不語,更覺有異,大踏步向前:“你們--”寒光一掠,靈蛇古劍以絕難想象的速度,直取他的咽喉!
耿照左臂搭在弦子肩上,全身的重量倚著她,靈蛇古劍佩在她的薄腰之后,長度又較尋常青鋼劍更甚,別說直刃傷人,拔刀都有困難。
雷奮開江湖混老,正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敢大步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