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交睫,雷奮開與耿照各出一臂,啪啪啪地換過五六招,一個鐵掌沉雄、一個鬼手精妙,竟斗了個旗鼓相當。
雷奮開又贊一臂,耿照另一手架在弦子肩上,難以施展,以一敵二苦苦支撐,陡被摘掉了胸前系結。雷奮開一抄系繩,將他震退幾步,長匣往地上一拄;勁力所及,匣煉扣鎖一齊爆開,露出其中的“映日朱陽”。
映日朱陽乍看是柄長劍,其實劍身呈狹長的錐狀,布滿皸裂細紋,雷奮開縱使白天不在校場,一看也知是什么劍。
“典衛大人,你來做賊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幾聲,忽又皺眉:“奇怪,映日朱陽的劍首我記得有顆寶珠,其色如血……怎地不見了?熏得這么黑又是怎么一回事?”
耿照心想:“是了,當年三府競鋒大會上,他是親眼看過這把劍的。”
喀啦一聲,雷奮開隨手扔出劍匣,目光炯炯直視。“典衛大人,今夜之事我可不過問,不過那持刀之人,煩你為我擋一陣。待我召回兒郎們,便能將那廝擒下,則妖刀之謎、背后首腦等,皆可大白!”
血河蕩夜風極大,風助火勢,離垢的刀尸來得快疾,待雷奮開聞訊而出,山下校場、大堂、碼頭各處弟子不是被斬殺一空、葬身火海,就是早早逃開。雷奮開長年不在連環塢,此地幫眾紀律廢弛,急亂之中幾度試圖糾集殘余幫眾滅火、阻擊入侵的外敵,效用卻極其有限。
他取出“指縱鷹”的專用炮號施放,在火風咆哮中難以辨悉。這支雷家的私兵紀律如鐵、層級分明,為牢牢抓緊權力,雷奮開設計了一套繁復的指揮方式,若無印信召喚,就算親人在眼前生生被殺,“指縱鷹”也絕不稍動,何況總壇起火?
此地對雷奮開等老一輩的赤煉堂之人別具意義,無法坐視它盡毀。眼看火勢即將燒上半山腰來,雷奮開終于決定放棄坐鎮現場,親自傳喚“指縱鷹”來支持,以保住總壇。
耿照自無須為赤煉堂犯險,但雷奮開“使真相大白”的說法動搖了他,況且那句“你們不是一道來的”也令耿照十分在意。還有什么他認識的人也在這里,蹚入了這趟渾水?
雷奮開看透他的心思,一指對面的月牙突出部。“我的信使駐扎在那里,我傳了號令就回,絕不超過半刻。”耿照一使眼色,弦子劍指前敵,緩慢而輕巧地移至木匣畔,俯身拾起烏殘的映日朱陽劍。
雷奮開看也不看,沖耿照一拱手。“典衛大人,有勞了。請!”
耿照定定看著他。“比之妖刀,我不會比較喜歡赤煉堂。你信我?”
“我說過,我很佩服你。你會做你認為對的事,這一點,我信你或許更甚“自己人”。”襟袂獵獵,初老的大太保身影一晃,聲音已自沿山抬頭處傳來:“……況且你若去得晚了,只怕見不到相好的最后一面!說到了武藝,你信不信她?”
耿照忽然驚醒,來不及召喚弦子,發足往烈火中心狂奔而去!
不過眨眼工夫,手持離垢的赤紅男子便殺凈了一院人丁,踩著尸骸舞刀咆哮,所經處無不烈焰滾滾,宛若煉獄。耿照跑著跑著,迎面一群赤煉堂弟子爭先恐后涌出月門,但聽后方一人嘶吼:“給……都給老子讓開!”人潮自底部騷動起來,不住飛起斷首殘肢,無奈眾人俱都嚇破了膽,沒命奔逃,誰也沒空回頭望一望,讓出道來。
耿照認出那人的聲音,神術連刀帶鞘一指,氣神如一,凝于鞘尖,大喝:
“讓開!”碧火神功之至,奔來的赤煉堂弟子猛然抬頭,眼里哪有什么身穿武弁袍服的少年?頓覺一柄柱頭般的駭人巨刃直挺挺地架在前方,寒氣直欲透體,忙不迭地向兩旁分開,猶如潮水分流,露出被擋在后隊的雷騰沖來。
六太保雙臂包得米腸也似,但一身霸道的橫練仍在,兀自抬腿踢人,欲清出一條便路,當者無不碎首糜軀,死傷枕藉。前隊兩分,雷騰沖只覺鋒霜逼面,巨刀的刃緣仿佛從他額頭“颼!”一聲剖至襠間,銳痛乍現倏隱……回神不見什么逼人巨刃,耿照持刀而來,一把揪起他的襟口:
“你是赤煉堂的太保,當此大難,卻要往哪里去?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