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比你想象得少。”雷門鶴嘻嘻一笑。“不愧是你的屬下,物欲出奇得低。那數目說將出來,我都替你雷老大難受。早知指縱鷹忒便宜,早幾年我就整批買下來了還不講價,多的當是孝敬你雷老大的。”雷奮開一言不發,原本精亮逼人的眸光隱于夜色,忽然失去神采,片刻才咬牙道:
“葉振,你到底拿了他多少?”
倚船咻喘的翼字部統領面色蒼白,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低聲道:
“五……五百兩。”
“五百兩!”雷奮開倏地抬頭,雙目迸出血光:
“多少年來出生入死、多少弟兄前仆后繼,這“指縱鷹”三字對你,就只值他媽五百兩!”挾著雄渾內勁的吼聲震動地面,連打上灘頭的潮浪也為之退,小舟喀喇喇地從泥陷里滑開,船尾被洶涌的水流扯得不住彈跳,猶如一桿殘斷的狗尾草。
雷門鶴五內俱涌,踉蹌幾步,心中一凜:“這廝發起狂來,誰人能擋!”正欲抽退,見前方烏影竄閃,雷奮開已掠上船頭,一腳踏得舟身沉入激涌白沫,再不動搖。
他一把揪起葉振的衣襟,怒道:
“當年天蒼山十里重圍,你怎不死在突圍陣中?血旸陂剿殺赤鯊幫五百甲士那一役,怎不與沙河天同歸于盡?還有……陷機山無回海死守七七四十九天,你怎不死在土溝壕渠之間,跟其他一百七十二名陣亡的弟兄一樣,偏偏要活到現在,為他媽的五百兩出賣自己,出賣尊嚴!”
葉振本已大量失血,再被獅吼般的咆哮貼面一震,七竅都溢出血點。他軟綿綿的雙腿半垂半跪,使不上力氣支撐,下腹不住滲出烏漬,勉強舉起一只右手,輕輕攀著那鐵鑄般的腕子,顫聲道:
“不……不要殺我……我……我不能死……”與其說是求饒,倒像在制止什么。
雷奮開怒笑道:“葉老三!你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怕死了?你以前,不是叫“不要命的葉老三”么?”葉振只是一徑搖頭,出氣多、進氣少,兀自扳著他的手腕不放,口里喃喃著“別殺我”、“我不能死”。
忽聽背后一聲嘻笑,雷門鶴悠然道:“溫柔鄉從來都是英雄冢,連指縱鷹也不例外,你家葉統領在崤河鎮養了個標致的小寡婦,連拖帶的油瓶都是倆粉光致致的女娃娃,將來出落得嬌媚可人,正好肥了便宜老子,決計不落外人之田。葉統領的五百兩銀,怕是給粉頭安家罷?”
葉振勉力睜開眼縫,切齒道:“四太保!你--!”心弦牽動,又血嗽起來。
此事他本以為天衣無縫,殊不知“凌風追羽”雷門鶴也非好相與的,手下雖無指縱鷹,一樣有羅天網地的本領,兩人密切聯系的大半年間,葉振的底細早被摸得一清二楚。
雷門鶴成竹在胸,卻始終不動聲色,此際一股腦兒掀了出來,葉振后路已絕,今日之事若沒個結果,以大太保睚眥必報、不留余地的性格,非但要葉振填命,連崤河鎮的母女三人也難逃其毒手。
雷門鶴意猶未盡,捻須笑道:“我記得葉統領那相好的……是姓田罷?是了,地契上寫得清楚明白,房舍是買給一位林田氏的。”
雷奮開本是怒極,聽到“崤河鎮”時不禁微怔,及至“林田氏”三字一出,面色丕變,焰尾般的壓眼濃眉皺起,“砰!”將奄奄一息的葉振摜落,沉聲道:“是她?你拿五百兩養的,是林飛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