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乃“指縱鷹”翼字部的前任副統領。他死之后,副統領一職才由年輕的高云接任。雷門鶴對指縱鷹下過偌大心血,各人用的雖是假名,原本身分在加入后便舍棄不用,總喊得出十位正副統領的萬兒,心念一動,露出猥褻的笑容:
“看不出啊,葉統領。“指縱鷹”真個是有情有義,兄弟情若手足,妻子亦如衣服,部屬遺下如花美眷,葉統領顧念甚深,不僅代為照拂,還兼施雨露,好生滋潤了久曠的寂寞少婦,嘖嘖。”
雷奮開冷冷回頭。
“老四,我自管我的家事,你那張臭嘴再吐個屁字,我便先料理清靜。我說得出做得到,你很清楚。”雷門鶴笑吟吟地閉上嘴。那份刻意露出的興致盎然,比尖刻的言語更招人恨。
雷奮開對這人了解甚深,只要不涉對總舵的舊情感,等閑不受撩撥,轉頭沉道:“我讓你去殺光林飛家里人,你倒好了,金屋藏嬌啊。女人我從沒少了你們的,那林田氏是何等尤物,竟能迷得你忘乎所以,連組織都能輕易背叛?”
葉振似被按著痛處,身子一搐奮力昂頸,叫道:“你莫……莫說她!她……她是好……好女人……”這幾句仿佛用光了僅存的氣力,背脊方離船座寸許又重重摔回,“篤!”一聲如捶敗革,下身墨渲益深。
雷奮開冷笑。
“葉老三,你若沒碰她半根指頭,就當本座犯渾,辱了你的兄弟義氣,自搧十六個耳光還你;少你一個半個,我雷奮開不算漢子!”葉振慘白的臉上露出愧色,垂落雙肩,猶如泄了氣的皮球,咬牙顫唇,低頭不吐一字。
雷奮開恨不得扭下他的腦袋,狂怒中隱帶一絲心痛,眥目道:“葉老三!你……你們個個是怎么了?好日子過得太久,忘了當年銳氣么?先是林飛,現在又是你!指縱鷹有什么對不起你的?赤煉堂有什么對不起你的?我,雷奮開!又有什么對不起你的?死前讓你說個痛快!”
“……錯了……”葉振咕噥著,疲弱的語聲散失在河風里。
“什么?什么錯了?”
“……是我們錯了。”葉振勉力抬頭,低道:“大太保,我們不該殺林飛的。他說得沒錯,是我們錯了。”
岸上雷門鶴暗自凜起,環臂撫頷,忖道:“聽他的話意,合著翼字部的前副統領林飛非是什么因故身殉,卻是雷奮開所殺!崤河鎮的寡婦身上有戲,值得走一趟。”卻聽雷奮開哼的一聲,冷道:“林飛散播謠言,擾亂軍心,其罪當誅!念在他效命本幫多年,為總瓢把子出生入死,特免三刀六洞、剜眼斷舌之刑,教他死個痛快。這已是法外開恩,難道也有錯?”
葉振垂頸搖頭,低聲道:
“……那一日,我奉了大太保密令趕往崤河鎮郊,打算斬草除根。大太保再三吩咐: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那怕是小小的女娃娃,將來長大,說不定能亡一個幫派、甚至一個國家。面對敵人,毋須懷有一丁點仁慈。這么多年來,因一念之仁而喪命的弟兄,還少得了?要怪,就怪林飛自己不好。”
他傷勢過重,神智漸失,現實與記憶交錯閃現,時序混亂,竟不理會大太保的質問,喃喃地自說自話。
“可……可料不到林飛不只一個娃,是兩個,小的還在吃奶,大的才學會走路。那地方僻得緊,遠近少見人跡,我在竹籬邊遠遠看著,不知不覺看到天黑,才想起居然站了大半天,腳也不覺酸疼。突然間,我明白了林飛為什么會說那種話。”
林飛和他,是大太保最早從北方招募來的人里僅存的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