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司命挨了他一記劈空掌力,內傷著實不輕,見他爽快將令牌交出,氣登時消了大半,轉頭道:
“老四,你也別凈瞪眼。我早說了,雷老大還是講道理的。早這么好好說不就結了?我說你啊,老是……”話才說一半,驀地眼前一花,四周的景物晃得幾晃,剎時天旋地轉;搖了搖腦袋回過神,哪有什么林間隙地?除了身后倚著的那棵之外,周圍全都是樹,樹與樹間遍插黃幡,柔韌的幡竿被夜風吹得低頭晃蕩。
在雷奮開眼中,地景也正經歷同樣的變化。雷摧鋒以旌幡排設奇門幻陣,令林地憑空幻化,黑夜看來便如空出一大塊隙地般。若雷奮開悶著頭硬闖,勢必撞著這些從視界淡化、乃至蔽形的林木,屆時不止滑稽,那是把性命交到他人手里了。
雷奮開心想:“總瓢把子好銳利的眼光!他看上的人,果有偌大本領!”
黃幡幻陣消失,被隱蔽的雷門鶴也現出蹤影,距那華冠道人雷司命不過幾步,神色萎頓,正盤膝坐地,運功調復。“老七……切莫信他!”他急欲起身,身子一動旋又坐倒,可見受傷不輕。
雷摧鋒的聲音仍自四面八方傳來。“老四,輪到你了。你就說一句,是不是要當赤煉堂的總瓢把子,領著幫子往下走?”雷門鶴要非傷后面如淡金,這下不免要露出尷尬之色了。他與雷奮開明爭暗斗十幾年,爭的自是總舵主的大位,卻無人說得如此直白。
他心中描繪的登位大典,總要一一拔去了雷萬凜、雷奮開這些或明或暗的威脅,確定五大轉運使已成為自家的鐵樁,這才安排源源不絕的勸進,幾經推托,最后勉為其難接受,在轟隆震耳的歡呼中登上全新的總壇寶座……
無論出于何種想象,決計不包括在江畔林間,受一頭醉貓的無禮質問。
“錦陣花營”雷摧鋒人如其號,在組織里是個極不起眼的家伙。
總瓢把子失蹤之后,這人除了鎮日浸在酒缸里,幾乎啥也不做,自我放逐得非常徹底。近五年來,雷門鶴處理過與“雷摧鋒”三字有關的文書案檔,就只有酒肆的賒條與賭場的借據,能令日理萬機的四太保留下印象,顯然數目不菲。
赤煉堂還養著他,不過是看在這廝人畜無害,喝得醉醺醺的不惹事端,比貪婪兇暴的雷騰沖之流省心。今夜,老子還真是陰溝里翻船,栽了!雷門鶴心想。
“若……”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揮去心底的不快,面上不露半點,正色道:“倘若沒有更合適的人,我愿出面領導本幫,重振昔日聲威。”對面,雷奮開雙手抱胸,歪斜的嘴角抿著一抹惡意的笑。“饒富興致”四字恐怕還不足以形容他的歡快,那是比幸災樂禍更樂在其中的嘲弄。
雷奮開恐怕作夢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親眼看到這樣的猴兒戲吧?
(可惡!)
雷門鶴強抑不滿,沉聲提醒:“老七,以這廝的武功,咱三人連手都打他不過。你這么爽快撤了迷陣,不怕大太保暴起傷人?”
“那你瞧,他像不像要暴起傷人的模樣?”一條灰影由樹間躍下,腳步虛浮、顛顛倒倒,一身洗白了的灰布棉袍有補丁有破孔,蓬亂油膩的長發披覆頭臉,連五官都看不清。往任何賭坊酒肆的后巷走一趟,總能在最黑的角落找到這樣的落拓漢子,一點兒也不起眼。
雷摧鋒解下腰間的酒葫蘆,骨碌碌地灌了一小口,珍而重之地舐干葫蘆口和塞蓋上的酒汁,才又塞好系回。“這是我的陣,老四。我只撤了迷眼的部分,老大要是往前動一動,我保他撞斷一條腿。”
雷門鶴半信半疑。“你是說……還有陣法困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