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或者該說是離垢的刀尸--歪了歪頭,平舉刀刃,緩緩邁步,顫巍巍地朝倚墻的紅衣女郎逼近。
高墻之上,弦子肩頭才一動,已被漱玉節按住。黑衣蒙面的宗主沖她搖了搖頭。“莫急!再等會兒。他不是這么容易喪失意志的人物。”弦子面無表情,眼睜睜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帶著火焰,一步步逼近失措的染紅霞,緊握靈蛇古劍的五指指節繃得青白。
或許在弦子心里,她知道耿照絕對不想這樣。
而對染紅霞來說,這簡直像是一場不醒的惡夢。
不久前才互吐情衷的愛侶,搖身一變,淪為失去靈魂的噴火惡魔……面對妖刀及鬼先生都不曾動搖的女郎咬著牙,不讓淚水滾出眼眶,昆吾劍尖不停顫抖,遙指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曾夜夜在夢里出現,想來甜蜜而苦澀的黝黑面孔,在心底默念了無數遍:
“醒……醒過來……求求你……醒過來……醒過來……”
再不醒來的話,我要殺你了。女郎“嗚”的一聲,摒住涌上鼻腔的酸楚,強迫自己專心致志,把注意力集中在離垢刀上。
耿照非是崔滟月,他的身手、根基遠勝崔滟月,更是將軍身邊之人,握有越浦內外通行無阻的金字牌,狙殺將軍、甚是皇后易如反掌。他若被妖刀控制,為禍之烈,絕非余人可比。
權衡這些令染紅霞心痛無比,但她無法假作不知,盲目賴著一絲僥幸,希望他會突然復原。
即使群邪環伺,不知能否生離此地,水月停軒的二掌院仍心系天下正道,深知被妖刀控制的耿照一旦離開血河蕩,今夜便足以釀成天翻地覆的巨變。“解除控制”跟“除去刀尸”是唯二的選項,她只能選擇不會失手的那一個。
耿照的動作猶如壞掉的藥發傀儡,僵硬死板,渾不似平日矯健,縱有離垢在手,胸腹喉間仍是空門大開。染紅霞攢緊昆吾,照定中宮,待他走進三尺之內,極招“江石缺裂青楓摧”便要出手,一舉貫入咽喉!
(快……快醒過來!耿郎……求求你,快快醒來!)
“喔,你走眼了啊,鬼先生!”聶冥途露出殘忍的獰笑,饒富興味:
“他倆不是相好,依我看,那女娃娃是真想要他的命哪!”
鬼先生哈哈大笑,徑顧一旁。“惡佛,染二掌院花容月貌,尤其那雙勾魂眼兒分外英媚,實屬難能。割將下來除去眉發,好生硝存,送與惡佛留念如何?”
滿身暗花的鐵塔巨漢抱臂不語,半晌才道:“不是尼姑,我沒興趣。”
“惡佛有所不知,”鬼先生笑道:“水月停軒也是拜佛菩薩的,算是東海少有的央土佛脈之一,非泛泛的佛樣龍神廟。這妮子外表不是尼姑,骨子里說不定能燒出舍利來,比尋常寺院的比丘尼還有佛味。”惡佛依然抱臂環胸、沉默如鐵,看都不看他一眼,半天才自齒縫間迸出兩字:
“有趣。”
而雪艷青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