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娘那發聾振聵般的一問,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久久不能平復。要完成胤丹書的理想,成就一個不爭、不構、不欲、不私的武林,需要什么樣的準備?如蕭老臺丞般統合七派,令其一心,還是像鬼先生那樣,成為邪道七玄的同盟共主?
或者,需要一個比七派七玄加起來都還要龐大的組織,才能避免重蹈胤丹書的覆轍……當耿照意識到時,不禁微露苦笑。這份野心,可比蕭老臺丞或鬼先生要高得多啦,連他們那樣的人都未必敢作如是想,放眼世間,誰又能辦到?
少年昏昏沉沉地胡思亂想著,直到蠶娘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
“……我曾經對自己說,若胤野那丫頭來找我,我就替她報仇。”小小的女郎咬牙輕笑,難得露出一絲苛烈的神情。“就當是我為來不及出手救她夫君,所致上的小小歉意。”
這個疑問,其實一直存在于耿照心中。
以蠶娘的武功,就算不能插手武林事,要在危急關頭救出胤丹書一家三口,并非全無可能--“不得插手武林之事”此一條陳要如何解釋、遵行,本就取決于蠶娘的判斷,她出手救過雪艷青、救過耿照,對付使青狼訣的青袍怪客,顯然“如何遵守”有著很大的模糊空間。對照現今她時時懊悔低回的模樣,當年之未救似非不為,而是不能。
果然蠶娘點了點頭,垂眸道:
“那時,本門遇上一個極厲害的對頭,那人潛入桑木陰在東海的據點,無聲無息殺光了所有人--你該不會以為幾百年來點滴不漏監控七玄,靠蠶娘一人就夠了吧?我們這一派,原本是人丁興旺的唷!
“等我趕到的時候,什么都來不及啦!撞著那人正要抽身,便與他打了一場。誰知他不是失風被逮,而是在現場布置陷阱,專程等著我的,我一時失察,被他打成重傷,本門至寶也被奪走啦。幸而歷代蠶娘保佑,我拖命逃回了宵明島,直到現在,才又重新踏上東海道的土地。”
蠶娘博通百家,武功深不可測,那人竟能將她打成重傷,雖說用了陰謀詭計,這份能耐也是當世罕有。她在與世隔絕的宵明島養傷,錯過了拯救胤丹書的時機,如此巧合,也只能說造化弄人,天亡狐異門了。
“是啊,這也太巧……”蠶娘忽然閉口,睜大明眸,仿佛想起起了什么。耿照不敢驚擾,靜靜坐在一旁,半晌蠶娘嘆了口氣,喃喃道:“若能多想起些事來,那就好啦。是了,剛說到哪兒啦?”
“說到胤丹書。”
兩人又隨意聊了會兒,多是三十年前的武林掌故之類,耿照卻心不在焉,不住轉著別樣心思。
蠶娘說老胡傳授的“無雙快斬”,脫胎自狐異門嫡傳的“天狐刀”。這路刀法連胤丹書都是跟妻子學的,據說臨敵罕用,講起鳴火玉狐的成名武功,多半想到百毒不侵的水火真氣、得自死魔醫怪的殺劍活刀等。胡彥之與鬼先生能使天狐刀法,定與胤野脫不了干系。
--鬼先生,會不會就是老胡?
這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里縈繞不去,恍若冤鬼纏身。
能與之相抗的,除了和老胡同生死、共患難的過命交情,還有最后一道有力的屏障。按蠶娘所說,三十年前狐異門覆滅時,胤丹書夫婦的獨生愛子約莫三、四歲的年紀,可能還要更大些;他若未被鷲峰殺死,如今該是三十出頭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