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衫姑娘正是潛行都衛的統領綺鴛。自識她以來,耿照還不曾見過她夜行衣以外的裝扮,見她換了襦裙繡鞋,鬢邊還簪珠花,打扮一如尋常少女,身畔只差幾名閨閣繡伴,便是踏青游憩、逛街買衣的模樣了,心想:
“宗主待潛行都的姊姊們也非全無情義,居然還準許她們休假,換上便服出來游玩。”好奇心起,笑問:“怎么今兒只你一人放假,沒與其他的姊姊一道么?”
綺鴛幾欲暈倒,俏臉“唰!”罩滿嚴霜,只差沒抬腳踹他。“放你的頭!這兩日為了尋你,眾姊妹無一人闔眼,日夜不息沿江搜索,只差沒將三川翻了幾翻……誰人與你放假!”
篾簾忽揭,探入另一張月盤似的嬌盈小臉,是他見過的、在王舍院照顧楚嘯舟的少女。“綺鴛!聽說你找到……”她今日仍是一身丹紅,見耿照回頭,才知擾了兩人說話,吐舌笑道:
“典衛大人好。記得我不?我是阿緹。我只問綺鴛一句話,馬上就走。”水光瀲滟的微瞇眼縫越過男兒的肩頭,探長了粉頸笑問:“喂,我們能回去了不?”
“挑一組精神些的回朱雀大宅待命,待會還有活兒。”綺鴛幾乎是不假思索,信口分派:“其他人回山上去。一組戒備、一組休息,另一組去替宗主身邊的姊妹。宗主若無吩咐,兩個時辰后恢復正常輪值,無有例外。”又補上一句:
“你不用輪值,照顧你的楚敕使去。”
阿緹俏臉飛紅,嘟囔著“哪是我的啊胡說八道”,仍止不住笑。外堂不知何時已無客人,連門都閉起一扇,幾名少女在堂中或站或坐,雖非夜行裝扮,一看便知是潛行都中人,個個難掩倦色,顯是徹夜辛勞,已不知多久沒能好好歇息。
風火連環塢一戰,漱玉節僥幸脫出戰場,命潛行都傾巢而出,投入搜救的行列。綺鴛本是潛行都最出色的行動指揮,漱玉節即刻召回,絕口不提處罰一事,全權交由她調動人馬,務求在最短時間內找到耿照,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綺鴛在城外安排了暗哨,是以他一過城門,她立即接獲線報,親來驛館相見。
聽得二人斗口,耿照頓生歉疚,對阿緹道:“都是我不好,連累諸位姊姊夜不能寐,真不好意思。”阿緹嘻嘻笑道:“那有什么呀,也不過就一天一夜沒睡。真正兩三天沒闔過眼的人,在那兒坐著哩。”
綺鴛沒料到她報仇這般飛快,臉頰“唰”的一聲轉紅,咬牙道:
“嚼、嚼什么舌根!快……快回去!當心宗主生氣了,你……你……”
“是……是……”阿緹學她的結巴,咯咯笑著一溜煙跑了。諸女怕被波及,早散得一乾二凈,依稀聽得街上推攘竊笑的鶯燕嬉語,飄入空無一人的食店。
耿照尷尬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突然膝下一痛,綺鴛冷不防踢了他一下,怒道:“麻、麻煩精!到……到你身上,都沒好事!”猶不解恨,氣虎虎地補了幾腳。耿照聽她結巴未退,怕護身的碧火真氣震傷了她的腳趾,特別著力壓抑,老老實實挨完幾下,沒敢還口。
綺鴛是與他真刀真槍交過手的,心思又精細,對他的能耐了然于心,益發惱火,杏眼圓睜:
“誰要你賣好了?你運功啊,你運功啊!”耿照心虛已極,嚅囁道:“沒……沒賣好……運功了運功了……唉唷,好疼好疼。”綺鴛瞪著他,忽然“噗哧”一聲,生生咬住笑意,唯恐被他看出,忙撮拳掩口,干咳兩聲,一本正經道:
“沒有就算啦。你……你有空走一趟阿蘭山,宗主說了要見你。”
耿照松了口氣,苦笑道:“近日怕抽不了身,我手上有幾件麻煩的差使。”說著將地圖取出來。“……你替我通知巡檢營的羅燁,命他點齊兵馬,在越浦到阿蘭山間遇著央土流民,請他們往西界白城山處行去,自可容身。”
羅燁手下只有三百鐵騎,要在這么大的范圍內阻截流民,須有潛行都無孔不入的綿密情報網配合,才不致疲于奔命。綺鴛精通戰略制訂,執行戰術更是經驗老到,一點就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還有什么?”